寝殿里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害怕得双膝跪在地上。
“皇上饶命!”
“来人,把这些人都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皇上愤怒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人。
颂芝这时候走了过来,跪在他的面前。
“皇上这些事情,是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做的。”
“华妃让你做的?”皇上走到颂芝面前,弯身,右手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凶狠、冷冽。
颂芝被迫仰起头,吃力地看着皇上。
“是,华妃娘娘吩咐,丧事一切从简,不可张扬,在宫中挂几个白布即可。”
颂芝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皇上混乱的意识,逐渐清醒。
他猛地松开手,快步走到华妃的床边,终于看清了床上的女人。
女人一身素白,头上也戴着素色的剪纸花,安静地躺在床上。
皇上坐在床边,握住女人的手,一阵惊讶。
“世兰,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环视房间四周,发现火盆离得非常的远。
他生气。
“平日里,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华妃的?火盆离得这么远,华妃回头生病了,唯你们是问!”
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只是暗地里,偷偷交换眼神。
华妃已经死了的事情,没人和皇上说吗?
为什么皇上的话里话外,好像都是华妃没死?
颂芝这时候,起身回道,
“昨夜里娘娘睡不好,便做起了刺绣。到了后半夜,她突然吐血晕倒.......温太医到时,小主已经魂游太虚了。”
皇上生气地转头,冷冷地看向颂芝。
“好端端的,华妃为什么会吐血?”
颂芝边说边将手中的一件里衣,双手递给了皇上。
颂芝的话,让皇上恢复了点理智。
他接过颂芝递上来的里衣,打开一看,上面竟然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黄龙。
“这是娘娘临走前,给皇上做的刺绣。”颂芝的声音,带了五分哽咽。
皇上用指腹,轻轻抚着,上面的刺绣,是华妃的手艺。
想到华妃身体羸弱如此,还给自己刺绣,皇上突然大恸。
他猩红着眼,看向颂芝。
“华妃身子弱,为什么不阻止她?”
颂芝抹了满脸的泪水,带着浓重的鼻音。
“奴婢劝了,但是娘娘不听,她说想趁身体好时,给皇上做一件里衣。”
皇上听了颂芝的话,紧紧地拽着手里的里衣,没说话。
整个寝殿,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也落针可闻。
半晌后,皇上疲倦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退下吧。”
“是,皇上。”
众位太监、宫女,逃也似地退出了寝殿。
颂芝走到寝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皇上。
只见他一直低着头,看着华妃,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半天没有动静。
“颂芝姑姑,你也走吧,让皇上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苏培盛让颂芝离开。
颂芝对着苏培盛屈膝行礼,“是,苏公公。”
她转过头,眼泪从眼睛里滑落。
明明是大白天,天地间,却是一片阴沉沉。
乌云很厚,压着天空。
雪依然在下。
果郡王站在高处,全身落满了雪花。
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的目光穿过,眼前的屋宇、光秃秃的树木和厚厚的乌云,落到了某处寝殿。
“王爷,您快点回屋子里休息吧。昨晚上,您一整晚没睡。”
“我不困。”
“华妃就算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王爷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闭嘴!”
“王爷,清醒点,您没有任何身份。”
阿晋再也顾不及任何主仆身份,直接脱口而出。
他实在不想看着主子,变成魂不守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好说话,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乱说?”
果郡王一把将阿晋直接推倒在地。
阿晋全身沾满了雪花,他起来,双膝跪在地上。
“奴才就是一个孤儿,是王爷给了奴才衣服穿,给了奴才吃食。王爷想要奴才的命,阿晋没有半句怨言。奴才只愿王爷,能够看在山上还有一个太妃的份儿上,爱惜自个人,好好活着!”
说完,阿晋仰起头,已经做好了引颈受戮的准备。
果郡王看着阿晋倔强的模样,明白了他的苦心。
“你起来吧,本王知道该怎么做。”
阿晋还是没站起。
“方才苏公公来过了,皇上指名让王爷您操办华妃的婚事。”
果郡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阿晋认真地说:“千真万确,王爷您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苏公公。”
果郡王缓了缓,“本王这就去问问苏公公。”
说完,他大步朝着华妃的寝殿走去。
阿晋跪在地上,看着自家主子走远,心里感慨万千。
苏培盛一直站在寝殿外,禁止任何人进去打扰皇上。
见到果郡王来了,忙向前走几步,躬身道:“王爷。”
果郡王开门见山。
“苏公公,皇兄真的让本王来操办华妃娘娘的婚事吗?”
苏培盛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眼睛一层乌青的果郡王,有些吃惊。
这果郡王竟然和皇上一样憔悴。
“是,皇上方才已经给奴才传了口谕,想必您的心腹阿晋,已经告诉您了。”
“原来是真的........”
果郡王忧郁的神色,竟然现出了奇怪的喜悦。
苏培盛不太明白,但是也不敢多想。
他哀叹一声。
“哎,皇上十分悲痛,这么大的事情,也只能交给王爷您了。”
果郡王朝着寝殿,深深拱手。
“本王一定尽心尽力,不负娘娘所托。”
就在这个时候,寝殿的门,突然被打开。
皇上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苏培盛忙快步走上前,扶住他。
“皇上,保重龙体啊!”
“朕没事儿。”皇上稳住了身形,看向果郡王,眼神里都是凄哀之色。
“老十七,朕的华妃,没了。”
果郡王躬身垂首,“皇兄节哀。”
皇上走过去,一手用力地按住肩膀。
“她的后世,务必风光大丧!”
“是,皇兄。”
皇上欣慰地看向果郡王,木然地往前走。
苏培盛忙追上去,问:“皇上,您要去哪里?”
皇上头也没回地说:“朕要把弘昼接过来,让他送送她额娘。”
“皇上您慢着点。”苏培盛终于追上皇上,扶住了他的胳膊。
又是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响起。
果郡王确认皇上已经走远,便马上转身去找温实初。
夜里,大雪下得越来越大。
圆明园内来往之人不绝,有运送各种丧事用品的工匠,还有临时被叫来帮忙的太监、宫女,还有附近的农民。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马车,在一个老头的驾驶下,离开了圆明园。
一般这种马车,都算是载着附近来做木工的农民。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守在圆明园门口的护卫,一看到他们便皱着眉,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