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定潭忽然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那就变成了:
    杀，鬼杀鬼，人食妖杀妖！
    莫定潭后怕地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无论怎么断句，这几句话都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又比如，杀鬼杀鬼，人死，妖杀妖？
    所以，这个青楼女到底看见了什么？莫定潭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莫定潭一夜未眠，他现在已经按压不住想查清万艳阁背后真相的冲动，早早地收拾妥当，准备今日和白氏再去万艳阁一趟。
    刚刚从房间里出来，就见下人慌慌张张跑来:“先生，杨老太不见了！”
    什么？
    白氏是听见外面的嘈杂声才出门的，实话说，昨夜怕是没有几人睡好，但望着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乔大，白氏觉得应该打消这个想法。
    她本来今天是打算跟莫定潭再去趟玄诚观的，一来那里说话方便，至少想问问关于吕巧芝的情况，二来想探探文英底细，看看她到底想干嘛。
    结果杨老太不见了，只留下丫丫一个，若不是这丫头醒来哭了一会儿，也不会被下人发现，如今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众人分析，杨老太许是觉着他们几人一直拖着她不告诉她实情，恐怕自己找女儿去了。
    既如此，那她定是去了万艳阁。
    白氏遂将乔生和丫丫留在家里，毕竟这俩孩子都还没睡醒，好在黄七已经被她召回了，无云子的蛊也被斩了，自也就不需要去再查了。
    有黄七守着这俩孩子，多少还能放心点。
    说起来，她自己原本还有个下属——胡月。
    只可惜这一行来，一点她的消息都没有，或许她没有来鹤城？
    但若是跟万艳阁一点关系都没有，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白氏知道，黄七一直在私下查胡月的消息，有什么发现应该早就汇报给她了。
    至少看到她的契约闪闪发光，说明她还活着，还能稍微放放心。
    洋车上，白氏望着外面不停倒退的风景，不由得叹了口气，从她开堂以来，事情接连不断，没有个喘息的机会，她忽然有点怀念在鹧鸪岭下给人看病的日子了。
    若那个时候文英没有走，一行人就在鹧鸪岭做个闲散仙家，也挺好不是？
    白氏觉得自己怎么越来越像人了，竟也有了人那种翻转纠结的心肠，这般伤感，倒不像她自己了。
    晃神间，车已到了万艳阁附近。
    这座臭名远播的青楼，通体华丽无比，人们嬉笑怒骂，白日里也是一副纸醉金迷的模样，在这多数人饥不果腹的时代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白氏今天为了进出方便，特地换了男装，还没下车，就听见一声声怒骂质问，夹带着委屈无助的哭腔。
    这是杨老太的声音，一行人慌忙下车，只见人群里外三层围在路口旁，白氏拨开人群钻进去，杨老太瘫坐在地上，对着不远处的万艳阁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遭腌的混蛋！欺负我老弱无力，败坏我女儿名声，不怕遭报应吗？”
    白氏默默走进去，打算扶起杨老太，杨老太一见来人，嘴唇喏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氏将她扶起来，跟莫云霄一起将她带回了车上。
    车缓缓开走了，事实是杨老太太连万艳阁的门都没踏进去，就被人赶了出来。
    他们没有回莫公馆，而是找了处僻静地方停了下来。
    杨老太一路上都在默默流泪，白氏微微叹口气，不知还如何安慰，从莫公馆到这里，不是一丁半点儿的远，可想这老太太胆颤惊心，不明方向走了一路，最后得到是个伤心的结果。
    “大娘……”白氏轻轻开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毕竟她自己应该已经猜到答案了。
    “白姑娘，我女儿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杨老太抹了把眼泪，开门见山地问。
    白氏望了莫定潭一眼，示意你查出来的你说吧！
    莫定潭“啧”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你们到莫家后，每个人的底细基本就查差不多了，你的女儿吕巧芝，是万艳阁前几年买来的艺妓，因一曲《临江仙》唱的婉转回环，改名吕仙儿……”
    “卖身到万艳阁，自是不能回家了，攒点家用也全给你们寄去了，不过三个月前，她曾回去过一次，之后回到万艳阁，就没了消息，前阵子我派人去查了，万艳阁早就立案快两个月了，说她们的人不见了。”
    “我对万艳阁自是不信的，便对比了这十几年内跟万艳阁相同的卷子，发现他们失踪的女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二十年前最多，这二十年都比较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失踪的人都是回家探过亲，不同的地方时，其他人在探亲途中就不见了，只有吕巧芝是回了万艳阁之后。”
    “所以我又去乱葬岗查了查，只找到一具烂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唯一能辨认的是她的衣服已经被血泡的模糊的万艳阁腰牌，后来仵作检查的结果，跟吕巧芝的年龄身形，基本相当……”
    说到这儿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莫定潭偷偷从后视镜瞄了杨老太一眼，老太太此刻面如土灰，一言不发。
    一行人没人敢发出一个声响，良久杨老太才开口:“带我去见见她。”
    莫定潭默默点点头，调头去警署。
    白氏眼眸低垂着，如今这世道，人命如草芥，虽然猜到吕巧芝凶多吉少，但是听到她的尸体在乱葬岗腐烂到无法辨认，还是不由得心里堵的紧。
    到了警署，杨老太跟着莫定潭去见吕巧芝最后一面，白氏他们三人在外面等，良久只听得屋内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三人在走廊里，皆默默不语。
    白氏望着窗外，初冬来临，树叶已经凋零干净，可是冬天总会过去，春天必将来临。
    而这吃人的世道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呢？
    不知哭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慢慢安静了下去，莫定潭从房内走了出来，众人看着他。
    “让老人家稍微静一会儿吧！”莫定潭解释着，众人了然。
    出事了，快进去！
    窦老儿的声音忽然传进了白氏的耳朵里，几乎来不及思考，白氏忙去开门——门从里面反锁了！
    莫定潭猛地踹开大门，鲜血流了一地，杨老太倒在血泊里，手里握着仵作的剖尸刀——她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白氏眸中精光一闪，玉仙真人附体，当看到杨老太脖间的伤口深可见骨时，白氏便知道没希望了。
    她找了这般致命的位置，用尽了力气挥刀割去，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白氏缓缓走过去，杨老太还有最后一口气没有下咽，白氏扶着她，血顺着杨老太的身体染红了白氏的衣服。
    杨老太憋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抓住白氏的衣服，她大张着嘴巴，咦咦啊啊艰难地发出一个字“丫”……
    白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会照顾好丫丫的……”
    杨老太像是心愿得偿，大口喘着粗气，慢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