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阳和张峒道走上前，随即愣住了——只见老丁两个徒弟总算将宋掌柜和那名女子分开，就看见那女子的衣襟上用血写着三个字：“美人骨。”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倒是老丁神态有些忐忑，把不准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左右看看后只能忐忑问道：“二位高人，要不喊县丞大人一起看看吧？”

    张峒道答应了一声，看老丁跛着腿去上报宋许。

    李平阳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抬高下巴凑到张峒道耳边，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嫌的戏谑：“道先生，你看，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

    张峒道肩膀抖了抖，小幅度把李平阳抖下去：“现实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讲究因果循环，不如先好好想清楚到底为啥宋掌柜要写这三个字。”

    这种踏实的态度难免让李平阳深觉无聊无趣，不过还是那句话，查案的节奏和方向她无条件听着张峒道的安排：“那到底是为什么？”

    张峒道看着宋许走上前，既是说给宋许听，也是解答李平阳的疑惑：“一个人本困死在棺木之中，这个时候他还能写什么？”

    宋许也看到那三个字，似乎觉得有些奇怪：“奇怪啊，这种情况，写的不都是凶手的名字吗？为什么他要写这个‘美人骨’？”

    张峒道点点头：“是的，这种情况，留在这里的血字，最应该写的是凶手才是？既然宋掌柜意识到了要写点什么，为什么他要写‘美人骨’？”

    “先生以为为何？”

    李平阳有了点想法：“会不会是宋掌柜不敢明确写那个凶手，才写了个暗语？”

    然而张峒道随即便摇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如果说是忌惮凶手，总要有个缘由……宋掌柜没有子孙后代，没有父母高堂，连妻子也早已死去。这样一个人，自己死了便是四大皆空，连所谓诛九族也找不到人，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为什么要写暗语？”

    “或许是不愿意被人发现呢？”宋许也猜测起来，“一旦凶手发现了宋掌柜写下自己的名字，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清理了痕迹，这样就什么也留不下来了。”

    张峒道再次摇头：“这更是不可能的——这具棺材昨天打开的时候，其卡槽结构我们都知道了，是只能开启一次的。这棺材就是宋掌柜自己售卖的，他最知道里面的结构。”

    “如果凶手重新回到现场，打开了棺材，那发出的巨大声响很容易惊动旁人。所以他回到现场检查尸体的可能性是几乎不存在的。而且这人如果真的这么费劲会到现场想要把尸体从这个密不透风的棺材里取出来，他就是写个暗语也不抵用啊。”

    李平阳有点急了：“那到底是什么？”

    张峒道蹲下身，仔细看着宋掌柜的尸体，上下打量半晌，尤其掰着他已经干成枯枝似的手指仔细端详半晌：“依照我的推断。并不是宋掌柜不想写凶手的名字，而是他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当时的情况可能是，凶手偷袭了宋掌柜，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和女尸一起关进了棺材，等到宋掌柜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关进去了。宋掌柜的身体上没有明显挣扎和击打的痕迹。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关进棺材却没有半点反抗？”

    “所以宋掌柜很有可能是昏迷着被关进去的？”李平阳想了想，“那他既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又要写‘美人骨’三个字？”

    “宋掌柜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但是他肯定猜到了自己为什么才会死——美人骨是他被谋杀的原因。他肯定是知道有人要杀了他，原因就在美人骨，但是那个人可能从头到尾没有告诉他姓名，也可能不止一个人，所以他才会写下‘美人骨’这三个字作为线索。”

    “……不过这起码证明了一件事。”李平阳低声道，“宋掌柜果然和美人骨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且这个关系的深刻或许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宋许和张峒道均点点头，张峒道更是强调起来：“宋掌柜的死状和魏无命如此相似，杀害他们的可能是同一个人，既然如此，我倒觉得可以双线并行。”

    “先生的意思是说，重启魏无命的命案，将两件案子作为连环杀人的案件？”

    “不错——美人骨是菜人交易的起点，正是从那无辜的杨妃的尸骸开始，才衍生出一层又一层的菜人。如果此事真的与美人骨有关，或许这桩案子指向的也正是这遍及大江南北的‘菜人’交易的起点。”

    等到午时前后，老丁带着两个徒弟开始把尸体抬上木架，一群人闻了一上午的尸臭，眼下都不是很有胃口。宋许陪着老丁把尸体先押送回县衙，张峒道等人吃过饭自己再调查一阵子，明日再返回汇总信息。

    几人身上味道都不小，干脆回驿馆煮了一锅汤饼，坐在院子里敞开门一边吃一边讨论案情。

    就在张峒道和蒋大蒋二交代事情的时候，顾家嫂子却忽然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不知道找什么。

    李平阳放下碗筷走到门口：“嫂子，这是找谁呢？”

    顾家嫂子比冒蘅拘谨，天然似乎有些怕穿着官服的，只对李平阳放松些：“那个，县丞大人还在咱们这边吗？”

    李平阳不明所以，摇摇头：“县丞大人方才坐马车回县衙去了。嫂子，你怎么问起县丞大人在哪里了？”

    顾家嫂子闻言有些失落地叹息一声：“看来没赶上啊——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刚刚有个赶车的老汉，你们不认得，我们都喊他冯老头，这是个厚道人。冯老头儿子死得早，老伴身体又差，好在儿媳妇很能干，操持得家里一一当当的，他们还有个孙子，日子还过得下去。”

    “刚刚他来我铺子里讨水喝，我才知道他儿媳妇年初不见了，眼下家里一日不如一日，那老太着急得越发病重。我看他们可怜，就寻思咱们县丞老爷正好在这里，能不能帮忙报官，看来是不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