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师便折青云梯
大朝会议题的安排,往往都是最前面的比较简单,最折磨人的在中间议,到了最后一个大轴,基本上都会是国泰民安,花好月圆的议题。
让一度争执到面红耳赤,恨不得大打出手的一众朝臣们,可以有个缓冲,避免到下一次大朝会时尴尬。也让每次大朝会有个看似完美的结局。
所以,来自边关的战报,因为近一段时间都是捷报,也就放在了这次大朝会的结尾。
当年轻英武的小将军那挺拔的身姿,从一众鹤发鸡皮的拱腰驼背的老臣中,走到大殿中间侃侃而谈的时候,皇上的眸子还是微不可察的亮了亮。
白俊喆陈述了最近的四次战役,敌军被歼灭被俘虏四千余人,连弃四城,退守草原,整个冬季的战役以大燕全胜告终。
边境儿这些个城池,其实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城池,只是大燕和北蒙拉锯争夺的战略点,春秋夏三季有经商的商队和游牧的牧民来往交易,冬季基本是无人居住的。
因为冬季,两国间你来我往的拉锯争夺战,基本天天都有,今天这个城池归了大燕,明天这个城池可能就又被北蒙抢走,所以城中基本没有居民,只有驻军。
今年,这些个边城都归了大燕,那么城中来往的就会是大燕的商队,来买卖东西的也会是大燕的牧民。明年如果这个城池在冬季对战结束后归属者是北蒙,那么春夏秋三季,边城中出没的就都是北蒙的商队和牧民。
大燕与北蒙的战争基本都在冬天,冬天大雪覆盖了整个草原,北蒙人的肚子里半饥半饱,他们要出来大燕抢粮食,春天万物复苏,水草丰美,牛羊遍地,他们有吃有喝了,就回去抱着姑娘喝酒吃肉唱歌了。
北蒙人的价值观不能和大燕等同,大燕人觉得这就是个笑话,北蒙人却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白俊喆用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介绍了这四次战役的战况,谁带兵,谁指挥,把自己的功劳稳稳的放在其中,却又要不显山不露水。
一番低调内敛,却又把该说的都说了的述职奏报之后,白俊喆以一个武将礼结束,立在大殿正中,等待皇上的评判。
此时此刻应该是不会有判的,一般都是封赏环节。
皇上微微的眯起他的龙眸,看向殿上站着的年轻的臣子,心里还是有一些欣赏的,二十岁的后生,弱冠之年,已有如此成就,未来可期啊。
平日那些挑剔的老臣,此时也跟被棉花塞了嗓子似的,都不说话了。也是,战场上的胜利与失败都是一目了然的,不存在争议。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就要说出对白俊喆的封赏时,那一群弯腰驼背的老臣中,有一人,走出队列,高呼:“臣,有本要奏。”
如果他的夫人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在心里狂呼,来了,来了,我夫君的高光时刻要来了。
皇上垂眸一看,这不是御史老陈吗?
他看看陈述,再看看白俊喆,莫名就觉得这二愣子青年头上的光环,可能要被这老东西抢走了。
心里呵呵一声,嘴上只吐出冷冷的一个字:“讲!”
“启奏陛下,这白小将军驭家不严,他在边关征战的这四年,他的母亲在京城四处赊欠巨额钱款,据不完全统计近四万两,生活奢侈无度。”陈述把手里他夫人收集到的账单交给李公公。
皇上一听这四年就花四万两银子,合着一年一万两了:“白爱卿家中都有何人?”是不是因为人多,才用了这么多钱?
此刻的白俊喆冷汗顺着后脖梗子往下流,心早已经慌成一片,自己设想了无数次的朝会封赏,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可是皇上的话他也不敢不回,而且要实事求是的回,“家中只有母亲幼妹两人。”
李公公把账单呈给皇上,知道皇上忘了这小将军是谁了,就在皇上的耳边说了白侯爷的名字,皇上瞬间了然,之前以为这白侯爷是败光了家产上吊的,现在看来,这白夫人也是个花钱不手软的人啊。
这时陈御史又朗声说:“启奏陛下,这白小将军驭己不严,置定国公府的婚约不顾,日日同一青楼女子共乘一骑,出双入对,有伤风化。实在是与德行有亏,不堪大任。”
“白爱卿,陈老大人所说可属实?”皇上想起昔日白侯爷的种种行径,心道,这要是随了爹,也不是啥好鸟。
定国公府的那小丫头,真是糟蹋了。
白俊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头重重的扣在地上,\&臣,知罪。\&想想那天回京时城楼上的人群,想想昨天回府时街上的人群,他一句也不敢辩驳。
皇上翻看着手里的账单,一笔笔记得非常详细,本来御史只管大放厥词的就行了,捕风捉影都行,查证据那是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的事儿,像这么有理有据的参奏,还真是不多见。
乔离离要报仇,就从白俊喆不能被皇上封赏开始。
但她不能从白俊喆的战功入手,即便那不全是他的功劳,已经呈报御前就不能更改了,否则,他父兄也是一个欺君之罪,她所能做的,就是基于她对皇上的了解,在皇上心里种上一根刺。
皇上现在有多缺钱,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白俊喆的娘能一年花一万两银子,还是赊账,可想而知该有多触皇上的逆鳞。
皇上是深情又无情,无情是指后宫佳丽三千,他能一年到头不看一眼,任你环肥燕瘦,花红柳绿,莺歌燕语。深情是多年来他独宠一人,甚至是宠不到都要宠。
皇上在云霄宫门前花式吃闭门羹的传言,京城里,隔几天就更新一次。
如今让皇上知道,他和他爹一样风流成性,怎能不遭圣心嫌弃。白侯爷就是他白俊喆洗不下去的大污点,什么时候拎出来都能染黑一片。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是你作为一个朝廷命官,更要行得正坐得端,不能让老百姓诟病。”皇上把手里的账单往御案下一扔,那些纸张如蝴蝶一般,飘飘摇摇的散落下来。
“臣领命,臣回去就还。”白俊喆的头抵在地上,不敢抬起一丝一毫。
“你起来吧,该干啥干啥去吧,容朕给你琢磨一个一年俸禄一万两的官,好让你养家糊口。”皇上从龙椅上站起来,转身就走,李公公刚想说,散朝。
皇上却又回头对还跪着的白俊喆说:“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那定国公府的婚约就算了吧。”皇上忽然想起霏儿曾在他面前夸过那个小丫头,说她巾帼不让须眉。
说她父兄在边关,母亲早逝,十多岁就管着母亲的嫁妆铺子,帮着祖母养育幼弟,定国公府从上到下从无纰漏,实在是个好姑娘,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还惋惜说,怎么早早的就定了亲呢。
哎,如果自己到云霄宫门口说,定国公府的那个小丫头的婚约,已经被他给取消了,霏儿会不会让他进门去聊几句呢。
隔着宫门聊几句也行啊。哎,就是这个主意。
“散朝。”李公公拂尘一甩,跟着皇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