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充满森然杀意的眼神望来,孙浩方顿时如坠冰窖,躯体生寒。
卫瑶猛然抬头,正好看到了宫天宇的惨状,她惊骇莫名,恐慌之余,只是再度垂首,似是不忍再看,又似是,不敢再看……
“天宇!”
宫天啸和夏安发出惊呼。
其余人也都瞪大了眼睛,迷惑地看向忽然吐血的宫天宇,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蕴宗老者浑浊的眼神一亮,可神情中,却又透出丝丝的困惑与不解。
刘启最终还是没有对孙浩方出手,只是收回目光,心中悠悠一叹。
“可惜,就差一点……”
随后,他起身大手一挥。
场中骤然刮起一阵妖风。
而此时,宫天宇的体内,暴乱的灵念已经彻底失去辖制,疯狂地冲击着骨血肉身,无情地消磨着灵缘生机。
他的意识,也随之堕入半醒未醒的混沌之中,眼见,就要滑向无法逆转的寂灭……
好在,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风,及时吹入他的体内,拉扯着肆虐的灵念,艰难地维系着他道身的脆弱平衡。
可即便有这微风相助,宫天宇的意识,还是越发朦胧起来。
刘启神情肃穆。
这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
那暴虐的灵念,其实原本,是沉寂深埋在宫天宇身躯中的无尽珍藏。
这珍藏看似是天赐之福,但宫天宇并无与之相匹的肉身与灵缘之力,便恰如小儿搬弄锋利巨剑,不利杀敌且罢,反易伤及自身,于此而言,尚不如钝糙短匕。
也正是因此,这所谓的“天赐之福”,不仅没有让宫天宇展现出妖孽天资,反倒令其在修行路上处处碰壁。
可凡事一体两面,待小儿长成青年,能力足以驱使之时,这锋利巨剑,便毫无疑问会成为戮敌的无上杀器。
原本,若无卫瑶之事,他有刘启指点,只需静静磨练己身,待到破境窥门,凝炼胎光之日,便能试着掌握神魂空间中远超常人的澎湃灵念。
可惜——因着那事,他生出心魔。
沉寂的浩瀚灵念倘若借由心魔催发,便会暴动无序,到那时,只怕会六亲不认地于他体内肆虐侵袭,轻则散功,重则丢命!
由此观之,的确隐患无穷。
好在这世上之事,从来都是祸福相依。
镇控活跃的灵念,远比支配沉寂的灵念,要容易的多,虽然,也危险的多。
而且,对宫天宇来说,这灵念或许活跃的有些过分。
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便通向刘启所谓的那条——未知之路。
在刘启原本的料想中,宫天宇本该尝试着通过细腻强化肉身与灵缘之力,提前匹称他体内的神魂灵念。
若真如此做,虽未必一定成功,甚至对宫天宇而言,几乎不可能成功,但于他日后修行,却是大有裨益。
这才是刘启最初,为宫天宇设想的那条未知之路。
宫天宇也确实看到了这条未知之路。
可谁知还没踏上去,心魔就找上门来。
其实对刘启而言,助宫天宇渡劫心魔,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也有顾虑——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援手,未来不会成为宫天宇修行路上的阻绊?更有甚者,或许,会生出另一个更加棘手、难缠的心魔?
何况,刘启清楚,由他人扶搀而过,总是不如自身明悟所得。
所以他费尽心思,才有了此时的设计。
意让宫天宇借由心魔压力,突破极限,在凝神胎光之前,便敲开镇控灵念之门。
本来,已经几乎成功了。
但偏偏,被孙浩方误打误撞坏了事。
宫天宇一下被心魔击垮,瞬间,便丧失了反抗能力。
这下子,刘启想不出手也不行了。
只是可惜,这般除却心魔,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而在刘启的默许放纵之下,正于宫天宇体内四窜的灵念,也给他带来了不小麻烦。
这灵念虽然脱缰,可始终还是宫天宇一体之力,若伤了这灵念,宫天宇也定然难得周全,所以刘启束手束脚,只行牵扯之举。
但宫天宇沉沦得实在太快,若再不引渡回魂,只怕便要在心魔的蛊惑下,彻底完成了这场自我放逐。
刘启重重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取出一根碧翠竹笛,悠然奏起,笛音婉转,淡淡的忧伤,覆在宁静与淡然的底色之上。
孙浩峰见此情形,眼底微不可察地略过一丝喜意,却立刻装作不满开口。
“师弟,这是何意?难不成,你非要纵容这孩子,毁了吾儿的婚典才肯罢休吗?”
宫天啸夫妇顿时怒目圆睁。
可还不待他们开口,一柄碧翠长枪便破空袭去,卷着无穷威势,寒光凛凛。
满座皆惊!
灵蕴宗老者目露异色。
孙浩峰也没料到刘启竟然一言不发,直接悍然出手,所以反应不及,待到长枪已至身前,才慌乱地准备抵御。
那长枪极速攻来,却在距孙浩峰胸前一指之处骤然停下,卷起无尽狂风,吹得孙浩峰衣衫猎猎。
孙浩峰脸色一白,背后冷汗直流,无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中颇不平静,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应对。
他不知道。
若刘启这一枪真的是打算暴起杀人,他挡得住吗?
重伤?
还是直接身死?
滔天的阴影,笼罩着他……
孙浩方片刻前还被吓得不敢动弹,但眼见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在青云宗内,他的婚典之上,对他的父亲出手恫吓,顿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冲宫天啸地说道:
“宫宗主,您这是要帮着外人,欺压青云宗大长老吗?”
宫天啸冷冷地看向满脸愤恨的孙浩方。
“若非你的刺激,天宇只怕还不会崩溃,如今,反还想倒打一耙?”
孙浩方瞳孔泛红,眼珠中散着血丝,却只是再度重复先前所说之话。
“宫宗主,您这是要帮着外人,欺压青云宗大长老吗?”
宫天啸眼神漠然。
“此次千方秘境之后,无论生死,我再不回青云,所以,闭嘴,不然——”
此言一出,观礼众人皆是心头一惊,孙浩方也果然不再言语,只是取出一枚剑符,当即捏碎,同时恶狠狠地看向宫天啸。
宫天啸认出那枚剑符,却神色平静,一步踏出,挡在刘启与宫天宇身前,浑身气势内蕴,静静等待。
任谁也不曾料想到,短短几息时间,场中局势便发展成这剑拔弩张的样子。
孙浩峰自方才起便一言不发,他心中先是惊骇,冷静之后,便是浓浓的忌惮,此时全部心神更是皆系于身前的碧翠长枪之上。
他感受得到,枪尖闪出的雄浑杀机已将他牢牢锁定,仿佛,只要他敢有一丝异动,这长枪便会纵贯而下,撕裂他的全部防御,洞穿他的身躯。
端坐在一旁的雷鸣见此情形,脸上浮现出一丝纠结之色,但瞬息便隐没而去。
他也随之起身,眨眼来到孙浩方身前,浑身气势升腾,大有为其撑腰,与宫天啸对垒之势。
之后,又从宴席之中飞出数道身影,与雷鸣并肩而立,却无一人站在宫天啸身后。
宫天啸眼神淡漠,不见丝毫悲苦之色。
就在此时,笛音忽然高亢,可欢欣之下,却隐隐约约传来呜咽之声。
这笛音将全场笼罩,摄住众人心神,可待众人听去,却只觉得隔着一层朦胧雾纱,听不清曲中真意。
随后笛音再变,高亢愈浓,呜咽渐歇。
片刻后忽然终了。
忧伤不灭,只是逐渐化为释然。
却见宫天宇缓缓浮空,整座云青峰上,游离的震属灵缘悉数涌向他的体内,令他躯体晶莹,泛出梦幻紫光。
可天地,似乎觉得还不够。
只听得“轰隆隆隆”的震响。
晴朗的高空瞬间乌云密布。
灵蕴宗老者拍案而起,惊声高呼:“灵体!是灵体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