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盯着门殿旁木桩似的门童发呆。
对于今天能否见到北帝，她实际上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梅花也知道，白泽让她等着，这不过是句客套话。
然而除了等待之外，她并无他法。
不知从何时起，与北帝相见已经成了一件难事。
仔细想来，上一次见到北帝应该是数月之前的事了。
对此梅花生不出任何脾气。
因为就在刚刚，她已经得知了白泽总是阻拦她的缘由。
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她在九重天的名声那么差，还得罪过势头正盛的五行宫，说是万人嫌也不为过。
白泽自然不愿意她抱着异样的感情接近北帝。
现时的梅花，不感到愤怒，羞耻亦或是失望。
她只是在内心祈祷，能够尽快顺利地见到北帝。
她甚至在百无聊赖之际，开始预测自己究竟何时能成功面见北帝。
明天？
后天？
亦或是大后天？
自然是越快越好。
就算她能等下去，孩子的事也耽搁不得。
正胡乱的想着，一双石青色缎的方靴闯入了她的视野。
紧接着，梅花仰起头。一片阴影将她笼罩。
来人背着光俯视着她，身体挡住了她身前大半的光线。
“梅花上仙还真是清闲啊，居然真的等到现在。”
听闻此声，梅花先是迷糊了一刹那，而后喜上眉梢，悠然地站起身来。
“白泽。”
白泽内心“啧”了一声。
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又直呼他的名字，忘了礼数。
“随我来吧，北帝有请。”
梅花蹲在台阶下时，不得不仰视白泽，然而，当她站到白泽身边时，却极为明显的比他高出半个头。
白泽皱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完全沉浸在喜悦中的梅花对此浑然不觉，只惦记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北帝忙完了？可以见我了？”
“他是不是知道我在外面等着呢？”
方才刚挨了训的白泽，哪里还想搭理她，当下只觉她无比聒噪。
他一路上板着脸，沉默的在前面带路。
——
白泽把人领到殿内后，就往旁边一退。
他的神态与门外守着的门童简直如出一辙，也不看梅花，一句话也不说。
五感在这偌大的大殿内变得异常敏锐。
梅花能清晰的感知北帝此刻与她还有一段距离。
见白泽没有要通报的意思，她只得自己上前几步，弯腰行礼，朗声道：“梅花参见北帝。”
“梅花上仙无需多礼。”
温润醇厚的声线随即从前方传来。
梅花闻声抬头，第一眼却并未发现有人。
“北帝？”
她眼巴巴地往殿里望，却只能隐隐看见一道挺直的身形。
正在她踌躇着，要如何自然的缩短这段距离的时候，幕帘后面，间或的传来两声隐忍的轻咳声。
“咳咳。”
微弱而沉闷的声音传来，让梅花浑身紧绷。
她几乎立即意识到，北帝受伤了。
梅花被自己的这一猜想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
那可是统御万星的北帝。
整座九重天都在他的庇佑之下。
斗转星移也不过在他的股掌之间。他的神力更是浩瀚无边可与日月争辉。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出北帝受伤的样子。
但梅花随即又想起疯癫后的薛辄止，心下顿时惴惴不安。
凤鸣剑毕竟是上古第一神器。她可是亲自领教过那份碾压般的可怖力量，在其面前，她毫无还手之力可言，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分侥幸。
与那样的妖魔对战，当真可能毫发无伤吗？
“咳咳。”
刻意压低的呛咳声，在空旷的大殿内被突显得清晰可辨。
“北帝……您没事吧？”梅花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好让自己听起来并非过分的关切。
“无碍。”
湛星见遮掩不过去，便从幕帘后走了出来。
“只是一些小伤。”
他的唇色很是苍白，让迎面看见的梅花，心脏突突地跳了好几下。
湛星气质清冷，不沾染丝毫庸俗之气。
尽管他性情素来和善，但因为过于强大而令人心生敬重，由此产生了距离感。
生平第一次，梅花看着那张失去血色的面容，脑海中忽然跳出了这样的想法：原来北帝也会受伤。
他并不只是画中的云仙，真的是活生生的。
“北帝您真的没事吗？”
“召见过医司了吗？”
梅花把“担忧”两个字挂在了脸上，双眸中那股浓烈复杂的情感根本遮掩不住。
湛星对上她的眼睛，微微一愣，在距离她半丈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出声安抚道：“吾只是神力消耗过度，休息一段时间即可。梅花上仙不必担忧。”
“那就好。”
梅花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站定后，向湛星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仙是特地前来向北帝道谢的。幸蒙北帝出手相助，救小仙一命，又将太虚镜赠予小仙疗伤，小仙实在万分感激。”
“这些都是梅花上仙自己的机缘罢了。”
湛星上前将梅花扶起，眼含笑意。
“不过，吾着实还要谢谢你。多亏你当日舍命拖住了薛辄止，吾才能及时赶到。若不是你，怕是会酿成更大的灾祸。”
梅花本是前来谢恩的，可怎料，到头来竟还被北帝给谢了。
北帝果然与旁人不同，总是能够毫不吝啬的夸赞她。
梅花面皮发烫，连连摆手，很是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尽了应尽之责罢了。当时那副场景，任谁来都会那么做的。”
此话一出，梅花都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鼓起掌来，暗暗夸赞自己会说话。
北帝但笑不语，片刻之后只说了句，“梅花上仙谦虚了。”
之后，他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话说回来，梅花上仙，你的伤都好了吗？”
梅花闻言，在湛星面前原地轻盈地转了一圈，以示身体无恙。
“好了。都好了。”
“没想到，梅花上仙的自愈能力竟如此厉害，莫不是‘再生之力’又精进了吧。”
湛星轻笑起来，言语中颇有赞赏之意。
“仅仅三日就能调养好致命的重伤。当真是天资超凡，让吾都自愧不如啊。”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勾得梅花飘飘然。
“北帝谬赞了，我就是比旁人皮糙肉厚些。”
梅花属实没想到，“天资超凡”这个词也能被用在她的身上。
因为恰恰相反，在众人的眼中她的资质实在一般。
与她年岁相当的仙家，大多都早已有所建树，如同石妙一样成为了九重天上响当当的人物。
就连比她小的白泽如今也是神君了。
唯有她止步不前。
耐揍也算是优点吗？
梅花不敢表露出太开心的样子，她傻笑了两声，笑得略微腼腆，颇有些害羞的娇态。
看得一旁的白泽把眉毛拧成了麻花。
这两人半熟不熟的对话听得他属实胃疼，偏偏北帝还那般惯着梅花。
终于，他忍不住出言打破了这幅诡异的场景。
“北帝，医司离开时再三叮嘱属下，让属下提醒您保重贵体。”
“您已经连续处理了三日的公务，一直没有时间调理身体，眼下实在是该休息了。”
白泽看似是在与湛星说话，实则是说给梅花听的。
梅花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看不明白。
她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表情瞬间变得困窘。
“那……那小仙……”
梅花张了张嘴，刚要随便找个借口告退，湛星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白泽。你今天的废话太多了。”
“属下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眼见两人氛围不对，梅花连忙表态。
“神君所言极是。北帝您确实应该多注意休息。”
她就算再不知趣，也知道此刻不该再继续叨扰了，还是将要紧之事一并交代了吧。
“其实我此次前来，最主要是为了石妙的……”
梅花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之间，一道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乍然响起，如雷贯耳。
“铮——”
伴随着刺耳的风声，大殿内的气流开始高频率的震颤，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梅花顿觉脑内剧痛无比，下意识地捂住了双耳。
下一刹那，一把闪着冷光的利刃划破气流，朝着她的脑袋迅猛地弹射而来。
见此一幕，站在门旁的白泽脸色剧变。
“小心！”
长剑瞬时刺破人声，其奔袭的速度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梅花如同静止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锋离她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剑身从湛星身侧飞速掠过的转瞬之间。
湛星目不斜视，倏地伸出右手，猛地一把抓住了它。
“叮——”被禁锢的剑身骤停。剑气激起的罡风却飞射出去数米。
直到耳边有气浪掀过，一抹血珠滴落下来弄脏了衣襟，梅花这才后知后觉的倒退了半步。
尽管湛星反应神速，在暴走的利剑割掉梅花的头颅前截停了它，但是她的脸上还是被凌厉的剑气割开了一道红线般细长的伤口。
“你没事吧？”
湛星关心的话语随即在梅花的身边响起。
“我没事。”
梅花睁大美眸，看着身前不知何时近在咫尺的湛星，而后，又惊魂未定的将视线重新移到他紧握的右手。
修长的手指扣在沉重的剑柄上，白皙的皮肤下，青筋微微凸显。
被神力定住的剑刃寒光未减，凉如霜雪。
右半张脸阵阵发麻，梅花喉咙发紧，良久才终于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
“凤鸣剑？”
“它不是被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