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了……
尽管君莫如现在是九重天上备受瞩目的大红人,但梅花已经几十年没有见到她了。
她过去数次登门拜访,也往往被医司殿的药童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
如今这张熟悉的面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太过吃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
向来能言会道的梅花此刻像个哑巴一样没有接话。
反倒是站在她身边的元思的反应更大些。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长眉微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反感。
“君子殿这座小庙,不是早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吗?”
元思恶劣的语气,让站在三人中间的百里言卿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这诡异的气氛……
难道他猜错了?这个人其实和梅花的关系并不好?
察觉到梅花比以往要安静许多,百里言卿旋即抬脚,步伐急促地朝着梅花走去。
与君莫如擦肩而过时,他用余光瞥见了那她那勾勾盯着梅花的眼神,仿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水。
“前些时日,我刚从长白山寻药归来,就听药童说梅花上仙在下凡之前曾来找过我。不巧错过了。方才得知梅花上仙回来了,故来相见。”
“如果叨扰了梅花上仙,还望见谅。”
听闻此言,梅花暗自疑惑,怎么她刚回来不到一日,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怎会是叨扰呢?你若想来,便只管来就是。我刚刚去了医司殿,药童说你出去了,没想到你在这里。”
“哦?当真是巧了。”君莫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不知梅花上仙两次三番找我所为何事?”
梅花看了眼在场的其他两人。
“我们不如进屋内详谈。”说着,她神色自然地伸手去拉君莫如,可君莫如的身形却先她一步动了,抬脚径直走在了前面。
待梅花和君莫如在屋内一处坐下后,却见元思和百里言卿也跟着走了进来。
“咳咳。”梅花刻意地轻咳一声,向跟进来的两人分别递了一个眼神。
百里言卿脚步一顿,他自然是接收到了梅花的意思。
他先是瞧了元思一眼,只见对方仿若没有接收到梅花的暗示,镇定自若地一撩衣袍,跟着落了坐。
元思不走,他也不走。百里言卿打定主意,偏过头去,也当做没有看见梅花的眼神,厚着脸皮坐了下去。
臭小子……
梅花暗自咬牙,可脸上却不好显现出来。
“听说白泽因为太虚镜窃的事情找过你?”
“不错。”君莫如点头,“因为事发当夜我外出寻药,不在医司殿,按照规定要去神君那里回话,接受询问。”
“他没有怎么着你吧?”梅花神色紧张地问:“他是不是对你动用那个能力了?”
“不过是在幻境里呆了几日罢了,除了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并无大碍。”
听到这样的回答,梅花手心有些冒汗,默默地攥紧了手。
“你要小心,他……”
君莫如淡定地接过她的话。“我知道。”
“他向来忌惮我。毕竟我是薛辄止的骨肉。在他眼中,我血脉邪恶,兽性难泯,他一直怕我记仇,担心我会伺机报复。”
她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了这样的动机,他会怀疑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止是他。事情发生后,九重天上的人恐怕都会在第一时间怀疑我。”
君莫如的口吻轻松,神态平静,仿佛在讲述旁人的事情。
然而此刻,屋内的氛围却愈发的凝重且古怪。
尤其是当百里言卿听到她是薛辄止的女儿时,眼眸微微睁大,坐姿也不自觉地绷直了几分。
“呵。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元思轻嗤,神色鄙夷。
“知道自己的处境,平日里还能同那些人虚与委蛇,倒是挺能装的。”
“元思!”梅花面色难看地出声制止了他。“你若是想吵架,可以去外面随意拉个人吵。”
元思轻哼一声,没动也没再吱声。
百里言卿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早就知道他说话刻薄,却没料到对待熟人,竟也如此不留情面。
从始至终,最淡定当属君莫如。
她仿佛对元思的挖苦置若罔闻,神色悠然地轻呷了一口茶,稍作停顿后,又喝了第二口。
百里言卿注意到这一幕后,不禁皱起了眉头。那茶水难喝得很,他刚尝过,没咽下去。
君莫如接着问:“梅花上仙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嗯……”难得见了面,梅花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眼下已经闹得很不愉快,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正当她以为君莫如会马上起身离开时,君莫如却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主动将话题岔开了。
“梅花上仙的徒弟伤重,可为何不传唤我这个医司?反而舍近求远,去别处讨要仙丹。莫不是上仙觉得我医术不精,帮不上忙?”
虽然君莫如言辞客气,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花,眼中满是浓浓的探寻之意。
梅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徒弟指的是百里言卿。
“我们昨晚刚回来,不知道你当时在不在殿里。所以就没有去打扰。”
她不明白为什么君莫如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丹药是我之前偶然得的,治疗他的外伤足够了。”
梅花眼神有一晃而过的心虚,她说谎了,实际上她从未有过要去找君莫如的想法。
之前她上门求访一直被拒,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君莫如对她的疏远。
“不在医司殿,那就在长白山。莫非我还能出得了九重天不成?梅花上仙若真心想寻我怎会寻不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君莫如的这句话传到梅花的耳中就变了味儿。
君莫如表面看起来是九重天享誉盛名的医司大人,实则仍旧是那个受囚于九重天的“异端”。
梅花虽然求得了她的性命,却求不来她的自由。当初她为了保全君莫如而所做的一切,到头来却成了锁着她的那根最坚实的锁链。
这么想着梅花连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欲言又止的模样活像只呆头鹅。
百里言卿虽然对眼前的境况一头雾水,但也注意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于是他连忙跳出来替梅花打圆场。“我本来就是小伤,确实不用劳烦医……医司大人。”
君莫如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瞧不出半分的感情波动,可百里言卿的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份违和感。
“既是如此,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那倒不能这么说,医司大人方才还帮我处理了伤口。十分感谢。”
百里言卿恭维的话信手拈来,君莫如还没有什么反应,对面憋着不说话的元思却隔空给他翻了个白眼。
“现在谢我还为时过早。”君莫如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话是对着百里言卿说的,目光却落在梅花身上。
梅花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微微愣神,还未等她理解话中的意思,君莫如就从衣袖拿出几个药瓶。
“我这次前来,也有一事。这些丹药是此前上仙托药童转交给我的,现悉数奉还。”
百里言卿打量了一下她手中的药瓶,他在身后的柜子里见过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
原来这药是给她吃的。
“小莫!”梅花的手扣在椅子,用力之大指尖都开始失去血色。她的声音起伏不定,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你我之间何必要分的这么清楚。”
“是上仙忘了。”君莫如深深地回看她一眼,言语疏远。
“我早就不是那个事事需要上仙费心的小莫了。我现在已经是九重天的医司,这样的东西医司殿里要多少有多少。”
“更何况,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闻言,梅花的脸色一白,眸光也随之暗淡下去。
如今,她竟也成了“别人”。
“好心喂了驴肝肺。”元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暴躁地踹翻旁边的凳子,阴沉着脸呵斥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