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落满黑灰的长神殿,如今已经被清理得一尘不染。所有的过往都被悄然抹去,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待伺辰依言抵达殿外时,抬眼望去,却发现金、木、土三位星君已然早早地等候在此处。
随着他的踏入,白泽随即宣布道:“好,现在人已经到齐了。”
伺辰脚下一顿,默默地收紧了手掌。
白泽视线跟随着伺辰,待人落座之后,他才再度开口道:“想必大家醒来之后,都已经听说过近些年发生的事了吧。”
说到这,他加重语气,“尤其是关于太虚镜丢失一事。”
听闻此言,在场的几人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
从对方严肃的神情来看,他们都得知了荧惑星君更代的事情。
“其实,此次我召集大家前来,一方面是要确认大家的身体境况之外,另外一方面则是有一件事情需要和大家商议。”
金德星君性子最急,他紧接着白泽的话音开口:“如果是要讨论如何处置梅花上仙,那我的想法是,直接去除她的仙籍,把她赶去九重天。”
木德星君在一旁面色平和地提醒道:“她擅离职守之罪,按律还达不到如此严重的程度。”
“罪名是小,但影响甚大。”金德星君争辩道:“她弄丢太虚镜致使荧惑星君更代,这么严重的后果,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处罚才行。”
随着两人你来我往地争论着,白泽的眉毛越拧越紧。
他强压着内心的烦躁,深吸一口气,沉声打断他们,“谁告诉你们,我们要商议的是这件事情了?”
“我已经查明荧惑更代的事情与梅花上仙并无关系。她的灵镯已经失效,即便没有发生这件事情,更代不过是明日之事亦或者后日之事。”
此话一出,金德星君和木德星君几乎是同时诧异出声。
“荧惑的灵镯失效了?”
伺辰和土德星君则是身形稳坐,神色平常。
白泽眸光悄然流转,暗自将他们几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
继而沉稳地开口:“至于失职之罪,此番是梅花上仙将你们的元神寻回的,足以将功抵罪,此事无需再议!”
未曾料想竟是这般结果的金德星君,神色略显尴尬,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那神君要商议的事情是……”
“此次我将你们召集于此,意在询问诸位:在太虚镜丢失的当天,你们身处长神殿中,可曾察觉到任何异常?”
白泽后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你们仔细回忆一下,看是否能找到有关携镜私逃之人的线索。”
这时沉默已久的伺辰,突然开口插话道:“那时我们都处在沉睡之中,根本没有自我意识,从何处得知外界的情况?”
他冷眸瞧着白泽。“既然你如此相信梅花上仙的一面之词,不如再将她绑起来试着审问一番,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
察觉到伺辰的语气不善,白泽硬声道:“我以上所言皆是有理有据,亦有荧惑的吕星官作证。并非听信某人的一面之词。”
听到白泽提及吕冰儿,伺辰神色一变,追问道:“吕冰儿?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她如今是重要人证,任何人都不得与她相见。”白泽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与此同时,他心底莫名涌起一种微妙的预感,隐隐觉得伺辰或许是知道荧惑盗用枉仙冢神魂来修补仙体的事情。
白泽全然不顾伺辰冷沉的面色,转而再次看向其他几人,重复着问道:“几位星君在太虚镜丢失的当天,身处长神殿中,可曾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木德星君留意到过于凝重的氛围,于是主动接话道:“我们当时确实没有自我意识,所以无法确切地感知到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的回答与伺辰先前的回答如出一辙。
此时,金德星君也跟着附后道:“是啊,是啊。若是寻找线索,还是从梅花上仙那里入手,毕竟那夜只有她一个人在。”
白泽并未言语,而是径直越过他们的视线,走到从始至终都未置一词的土德星君的面前,站定。
他的赤瞳紧紧锁定土德星君,目光中似有深意。
“你说呢?土德星君?”
土德星君被点了名讳,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并未吐出一个音节。
见此情形,在场的其他人皆是面色微变,这才注意到了今日异常沉默的土德星君。
土德星君望着同时射来的数道探究的视线,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我那时确实醒过来了几息。”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出人意料地将目光投向了伺辰。
伺辰被他看得心头一跳,直觉不妙,果不其然,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土德星君说出了一套荒谬绝伦的说辞。
“境界提升之后,我的元神本来已经附着在本体之上了。然而,因为那日太虚境突然失控,致使我的元神竟再次被吸入了镜内。”
“而在我意识残留的短短几之息间,我目睹……目睹荧惑星君的仙体忽然自燃了起来。”
“荧惑星君的元神似乎有所感应,从境内开始疯狂地撞击着镜面,急切地想要破镜而出。”
土德星君一遍说着,一边错开目光看向地面。“之后,我便失去意识了。”
随着那话音的展开,整个殿内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众人皆面色怔然,他们没有想到,此事从头至尾,竟不存在所谓的加害者。
加害者其实就是受害者自身。
即便是事先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白泽,此时也是嘴唇发白。
如此一来,诸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荧惑在突破太虚镜之后,直奔凡间,她想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凤落山。
因为凤落山的灵脉处有吕冰儿为她寄养的灵体。
只是事与愿违,那灵体尚且无法启用,她最终还是没能改变更代的命运。
荧惑她,不想更代。
而最了解荧惑的伺辰,此刻已经呼吸不稳,胸腔不住地震颤着。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荧惑是如何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苦苦挣扎,最后还是逃脱不过的凄惨画面。
金德星君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既然是荧惑星君的话,那我们就不予追究了吧……”
伺辰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抬脚,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白泽却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伺辰。”
伺辰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沉默地等待着他说话。
白泽迎上他的目光,沉声道:“你也听到了,此事与梅花无关。我希望你不要再迁怒梅花,更不要去找她的麻烦。”
白泽这般维护的姿态,伺辰很熟悉,毕竟他刚才就亲身领教过。
回想起方才元思说梅花是她的人。伺辰冰封的脸上,此刻终于显露出丝丝缕缕的裂痕。
他嗤笑出声,“你也这般维护她。真搞不懂,她究竟是给你们一个个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一夜之间,你们就都变了。”
白泽紧抿双唇。
岂会是一夜之间的变故,是一千年,
一千年之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太多。
白泽冷静地反驳道:“我希望你不要在该讲道理的时候讲感情。”
伺辰深深地凝视了白泽一眼,最终却只是冷冷地开口:“随便你怎么变,但是你不要来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