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比从前多了些。
他梦见了他提出退婚那天的事。
她蜡黄的脸,虚弱的气息,饿着肚子孤身前来。
在最初见到他时面露悲伤过后,他清晰的在她脸上看到了喜悦,又或者可以说是发自内心的轻松与解脱。
因为她爱的人得到了他想要的归宿,她再无牵挂。
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证明她爱他,甘心成全。
五脏六腑疼得像是被搅碎了,应珣不知道这天她回去之后,有没有哭。
也许没有,也许她心中喜悦多过悲伤。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知他不爱她,只有利用。
她的眼泪,也许早为他流尽了。
再然后,是她缩在小酒店里等死的画面。
他看见她疲惫地拎着泡面回去,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小姐,落魄到吃不起更有营养的东西。
一碗廉价的手擀面,都足以令她感激流泪。
她生命里最后一顿饭,是别人看她可怜的施舍。
那时候他在哪?
他在保护阮凝初,与她亲吻,畅想着两人的未来。
刺耳的车轮摩擦声响起,玻璃撞击的碎裂声开始伴奏,他知道,她又一次要离他而去。
绝望的情绪骤然攀至顶峰,他不敢去看她害怕失望的脸,可一幕幕早已铭记于心。
他在梦中无数次想要握紧她求救的手,也无数次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吐尽口鼻的气泡,阖眸坠入海底。
每到了这时候,崩溃便催促着他和她一起下坠、去死。
他曾尝试过从她溺海的地方跳下去,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她抱着一只猫在树荫下安睡的模样。
恬静,美好,像极了天堂。
可那次他没能走到她身边去。
一如此刻,耳边又传来叫醒他的声音。
“应珣!应珣你醒醒!”
是阮凝初。
应珣睁开沉重胶着的眼,看到了阮凝初焦急担忧的脸。
“应珣,你终于醒了!”
她哭了,放声指责,“你到底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你差一点就死了!”
曾经倔强不肯示弱,如今动不动就落泪。
应珣心里没有半分波动,唯独觉得烦,他想和稚宁相处得再久一点,哪怕血流尽了真的会死。
漠视阮凝初的担心,应珣闭着眼睛问:“你怎么会在这?”
阮凝初抹去泪,强逼自己收敛情绪,“是孙阿姨,她告诉我说闻到你身上有血腥气,担心你又受伤,夜里没人照看。”
应珣面上拂过不耐与厌烦。
又是一个多管闲事,意图撮合他和阮凝初的人。
“你别赶她走!”
“是我,是我给她钱求她帮我留意你的状况,应珣,我很担心你,你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应珣,你中枪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又是薄家做的是吗?”
应珣很烦,怒火无处安放尽数发泄而出,“阮凝初,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听懂,我们结束了!”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也不应该再来我这,这里不需要你!”
阮凝初不再言语,默默走到桌边,打开医药箱。
如今的她,熬尽了尊严。
她并没有成为理想中的人,没有出国深造,也没进入顶级研究所,没能成为独当一面、救死扶伤的厉害人物。
去年毕业后,她按部就班进入一家市级医院,在基础岗位上,浑浑噩噩没有往上爬的欲望。
她心思不在事业上,背负着愧疚,舍不下情爱。
生命宛若一滩烂泥潭,她再也得不到想要的人,连带着坚韧与不屈也销声匿迹。
只为了能在应珣有需要时,守在他身边,为他做一些小事。
偶尔,她也心存幻想,当初稚宁就是这么得到应珣的心的,拼尽一切付出,说不定她还有机会。
可她又深知不可能,这世上,没人比得上稚宁为了应珣的牺牲与付出。
而应珣,也不会再爱上稚宁之外得任何人。
哪怕几度生命垂危也无法令他放弃。
策划这一场枪杀的,是薄家人,不是薄野,就是薄瑾屹。
这对兄弟,从当年稚宁不在了之后,就和应珣结下了死仇。
双方必定要有一方死亡,这场斗争才能终结。
今天这样的枪伤,从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开始,应珣大大小小经历了几十回。
疼痛仿佛早习以为常,阮凝初想给他处理伤口,他却自己夺过手术刀,不允许她触碰。
清理碎肉,缝合伤口,没有打麻药,全程他没皱一下眉头。
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嗜痛成瘾,把死亡视作命运的施舍。
阮凝初又流出眼泪,看着他惨白无色的唇,哀求道:“应珣,你收手吧。”
阮凝初知道,如今支撑应珣活着的,是仇恨。
薄瑾屹对稚宁的感情并不干净,那近乎侮辱的觊觎和利用、背地里的侵犯,让应珣发誓不弄死薄瑾屹不罢休。
可薄家是什么样的存在?同归于尽是阮凝初唯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
丢下沾满血的止血钳,应珣不耐烦抬眸,“你要我放弃和薄家对抗,还是放弃稚宁?亦或者干脆选择和你在一起。”
他直白戳破了她的心思。
阮凝初顿觉难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她又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她更希望他能活着。
“应珣,稚宁已经走了三年了。”
“对,她被我害死了三年,三年过去,我还没能弄死欺辱她的人。”
他随意拿纱布缠上伤口,“阮凝初,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最后一次,我不会放过薄家任何一个人。”
“稚宁的仇,我非报不可!”
“这里你也不要再来,看在你母亲的面上,我不想闹得太难看,我的家、应家,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出去!”
收手?放下?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