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坐在车里的时候,众人的状态并没有比罗九天好多少。
罗九天坐在车子最后排的角落里,身体瘫软地缩成一团,脑袋深深地低伏在臂弯中,没人看得见他此时的模样。
秦音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她微张着嘴巴,看了看罗九天,嘴唇颤抖了一下,转身向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年轻小哥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那年轻小哥的视线仍聚焦在前路上,略侧过脸,点了两下头,“是真的。”
“但那……那可是老罗啊,”秦音低低地说着,“老罗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哥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没有参加九探的当家合仪,我只知道……合仪进行的时候,有一伙人攻进了九探驻地,罗副会是在那场战斗中离开的。”
老罗,死了。
罗九天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车里的人沉默着。
半晌,道长问道,“您是九探的人?”
“不,”小哥摇头,“双琞。”
“双琞?”
双琞的独门异,似乎是愈伤。
道长明白了些许,“你们是在战斗之后……”
小哥颔首,“八九两家损失惨重,尤其是九探,几乎尽数覆灭,我们双琞这次倾尽了全力,才保得幸存之人的性命。”
他们是来救援的。
小澜的手放在膝盖上方,两拳攥得紧紧的,她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浑身泛着彻骨的冰冷。
她也在颤抖。
有人阻拦了合仪。
老罗死了。
她想抬头,想问出那个问题。
但她不敢问。
她害怕听到那个可怕的答案。
就连老罗都……那……
车窗外的雨更大了,天刚蒙蒙亮,巨大的雨珠噼噼啪啪地砸在玻璃上,透过混沌一片的雨幕,能看到远方灰蒙蒙的天色。
问灵坐在罗九天旁边,悲伤地蜷缩着,不时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罗九天。
傻子和宝木坐在中间那一排,二人全都呆愣愣的,徒劳地眨着眼睛,好像陷入了某种幻觉一样。
怎么会这样?
玄机局局长老罗,总会副会老罗,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老罗。
更重要的是,那是罗九天的父亲,老罗。
罗九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道窒息的声音。
小澜使劲咬了咬牙,猛吸了一口气,指甲都快要剜进自己的皮肉了,她颤抖着松开手,合上眼睛,顿了两秒,又睁开了眼睛。
她必须得问。
她得知道。
“请问……”小澜重重地咽了一下,“茉……茉莉还好吗?”
“茉莉是……九探新当家?”小哥的表情不太好,“我不清楚,我一直在救治八两水的人,还没见到九探。”
小澜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些许。
至少……不是太坏的消息。
秦音扒住驾驶座的椅子,“茉莉还活着吗?”
小哥抿着嘴巴寻思了一会儿,为难地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澜靠回到椅背上,身体紧贴着冰冷的车门,两行眼泪簌簌滑了下来。
她想起了他们分开时的样子。
他们坐在这辆车上,茉莉和老罗坐在另一辆车上,她们隔着车子,望向对方。
她说过,自己可以随时去找她的。
真的可以吗?
谷/span车子驶出了主城区,朝着城市的边缘靠近。
天是灰色的,云是灰色的,雨也是灰色的。
问灵看着小澜的模样,想了想,弓身凑到她旁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小澜脸上的眼泪糊成一片,侧过脑袋,茫然地看向问灵。
问灵冲着她坚定地点点头,“会活。”
会活。
小澜愣了一下。
问灵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她想起来了。
和茉莉分开的时候,她心中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这一别就是永别了,那时,身为先知的问灵只给了她一个答案。
那就是茉莉不会死,会活。
小澜的眼泪又一次涌出了眼眶,她哽咽着,“真……真的吗?”
“嗯,”问灵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活。”
只要还活着……
想到这儿,小澜悄悄看向了角落里的罗九天。
自从接完了那通电话,罗九天就一句话都没说过。
上了前来接他们的车之后,罗九天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个角落里,不哭、不笑、不叫、不闹。
他该怎么承受这一切啊。
车子又行驶了几十分钟,驶过了漫长的外郊高速,终于,一片宏伟的建筑群出现在朦胧的雨帘尽头。
“到了。”开车的双琞小哥说道。
九探驻地远看仿若一片华丽的别墅区,一栋栋漂亮洋房围绕着正中央的圆柱形大理石建筑,那建筑由一圈高墙围绕着,像是护城的城墙一般,看不见墙内的景象。
几个一身黑衣的男女候在正门前,见他们的车停下了,忙撑着伞走近。
车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探头进来,一脸关切。
他的目光在车里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罗九天身上。
“九天……”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听过这声音。
罗九天听到男人的声音,肩膀微动了动,半晌,慢慢地抬起了头。
“九天,”男人面容哀恸,声音悲切,“下车吧。”
“王叔叔……”罗九天出声了,声音哑得仿佛不属于他自己了,“我爹呢?”
车外的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
王叔叔朝着罗九天伸出手,“九天,下车吧。”
“我爹呢?”
“九天,”王叔叔的语气严厉了些,一丝泪意划过他的眼角,“听话,下车……”
“你爹他……在等你。”
罗九天推开了遮在他头顶的伞,脚步踉跄地跨过雪白的门槛,走进了围墙之中。
围墙内,是一片面积极大的大理石广场,广场的尽头,伫立着那栋圆柱形建筑。
这广场本应是雪白一片的,此时却遍布着斑驳血迹。
建筑前还有几人在等候,小澜一眼看到了四夏鸣虫的家主夏花和五更天的醮天妙真,其他人她都不认识,但应该也是不同派别的异人。
“九天……”
夏花家主悲戚地走了过来。
“我爹呢?”
“老罗……”夏花叹了一声,扭身指向那扇敞开的半圆形大门。
几秒钟后,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在九探驻地飘荡开来。
深深地扎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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