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发生之前，一定会有很多预兆。

    沈曦晨发现了这些预兆，注意到了这些预兆，甚至明白这些预兆意味着什么，明白在这些预兆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即便如此，她也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顾天寒对你说了什么？”沈青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却没有曾经的慈爱之情。

    “爹是什么时候开始连笑容都变少了？”沈曦晨没有回答沈青的话，反而是在内心回忆了起来。

    是从当初听说那位天仙成为天荒古圣的敌人开始？还是说从以罪人的身份被放逐到雪原开始？

    好像都不是，至少当时的沈青还会对自己笑，还会关心自己的状态，还总是很自责，认为是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宗主害了整个宗门，害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现在的沈青已经不会再自责了，所有的过错现在都成为别人的。

    哦，是的，是从忤逆者们出现开始。

    “你说你找到了忤逆者的踪迹，为什么不立即跟我汇报，害得他们又跑了！”沈青的低吼声响起，这一次沈曦晨不得不让注意力回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那些忤逆者数量不少，我当时带的弟子不够，为了避免被他们发现，只能先行撤退……”

    这当然是谎话，她完全没有找到忤逆者的踪迹，可现在的雪原不能够没有忤逆者。

    “胡扯！”沈青发出一声咆哮，手掌猛地拍向桌子，桌面上的茶杯被震荡得晃动不已，茶杯中本就剩余不多的茶水更是直接被荡到桌面之上，转眼凝结成冰。

    沈曦晨看着冻结的茶水，眼眸低垂了下去。

    “你应该跟紧那些家伙！孤山现在被我们占领，他们根本无法与我们抗衡，唯一要提防的就是他们暗地里的动作，你将他们放跑，只会让我们处于被动！”沈青站起身来，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了脸。

    “真不像一个宗主该有的样子啊。”沈曦晨的头低得更厉害了，然而她这一举动并没有让原本疼爱她的沈青停下他的怒火。

    “把头抬起来！你是我的女儿，你是宗主的女儿，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把头低下，给我把头抬起来。”

    沈青轻轻地摇了摇头，问道：“爹，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我怕？”沈青的暴怒突然平静了下来，“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

    “顾天寒！一定是他和你说了什么，放走那些忤逆者也是他指使的的，他现在还让你怀疑我。”

    “不，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你害怕就算没了忤逆者，就算有那个外来者带来注视，天荒古圣也不会赦免我们的罪过，永远不会。”沈青说道，不止是他，那些忤逆者，还有一些仍然是同伴的弟子们或许也想说出这句话。

    沈青骗了他们很久，骗他们天荒古圣会赦免他们的罪过，告诉他们终有一天他们还可以回到大荒，这一切的谎言都是出于善意，都是为了给予他们希望，但是他骗他们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相信了这些谎言，也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谎言。

    但他其实也很清楚，没有了忤逆者这个敌人，他们所谓的罪业又始终没能得到赦免，那往后的日子他们又该靠什么支撑下去？

    “你还担心我们不再认你做我们的宗主，你已经没有再能够维持这一切的手段了。”沈青继续说道，这一次她抬起了头，看到眼前的宗主，自己的父亲逐渐变得颓废，眼中的怒火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只能这样做……孩子，我们在雪原不会死去，但是像这样真的能算是活着吗？如果让弟子们都失去了希望，那已经没有了法力的我们，又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我们都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我知道的，爹，顾天寒真的没有和我说过什么，那些忤逆者也不是我有意放跑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爹知道，你累了，都交给爹吧，我也不该这样逼你，好了好了，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仙人不需要睡觉，但已经失去法力的他们却不得不休息。

    送走了沈曦晨，沈青闭眼沉思了许久，直到孤山外再次出现暴雪，冰冷的寒气将他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唤醒，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孩子不能留，她会被利用的。”

    “可她是你的女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沈青的耳边响起，是位还留有法力的老者，在曾经宗门还存在的时候，他是仅次于沈青的强者，也是看着沈曦晨长大的一位前辈。

    “照我说的办。”沈青冷冷地回应道。

    ……

    今夜的暴雪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大，沈青带着几名还留存有法力的弟子来到了沈曦晨的房间，负责巡逻的弟子自然不会阻拦宗主，但他也注意到落到他身上的视线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

    “不能再拖了。”沈青径直推开沈曦晨的房门，不等屋内的人做出反应，数道法术便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在雪原之中他们并不会死去，但还是有办法控制住一个人。

    “让她陷入沉睡，永远的沉睡，直到我们离开雪原的那一天。”这是沈青下达的指令，还追随他的人自然不会违背他的命令，可就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之时，却发现屋内的人并不是沈青。

    “宗主！”老者大吃一惊，宗主不是在自己的身边吗？怎么会跑到沈曦晨的位置去？他连忙看向身边，原本应该是沈青的位置，却变成了顾天寒。

    然而还不等他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曦晨便带着一队弟子冲入了屋内。

    “就是这群叛徒，抓住他们！”

    来不及反抗，也无法反抗，顾天寒体内留存的法力比他预想地更多，老者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变成了普通的凡人，甚至连修士都算不上，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是一位老人了。

    他们这群听命于沈青的人被认为是投靠了忤逆者并袭击宗主的叛徒，最终与沈青一样，被抹去意识，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在处决了叛徒之后，沈曦晨自然而然地接替了宗主的位置，她也从顾天寒的口中知道了忤逆者已经不在雪原的消息。

    “所以，最终被困在雪原的，只有我们。”沈曦晨没有展现过多的情绪，但内心已经充满了绝望，她很清楚，天荒古圣的赦免永远不会到来，他们只能够等待，等下一个“荧”的到来，在那之前，若是“忤逆者”离去的消息被其他的罪人知道，新一轮的内乱必然会出现。

    她必须维持忤逆者还存在的假象，甚至要让这一切更进一步。

    就像是为了回应她的期望，孤山这一次的暴雪持续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再也无法看到阳光，最终又有几名弟子因法力的枯竭而陷入了绝望。

    沈曦晨适时地让顾天寒暗示众人，他们的处境都是那群忤逆者导致的，让罪人们心中的绝望转变为怨恨。

    若是说以前他们面对忤逆者，还会顾念一下同门之情，现在他们便与忤逆者们成为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沈曦晨仿佛亲眼看到了罪人们的恨意化为实质的火焰，在短短的数日内燃烧到了顶峰，在离开孤山的那一天，她向顾天寒问道：

    “为什么爹会怀疑我被人利用？”沈曦晨问道，她看着顾天寒，感觉罪人们的火焰也在自己的体内燃烧。

    “他怀疑我会被谁利用？”沈曦晨接着问道，但回应她的只是顾天寒的一抹微笑，紧接着，对方的身影也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沈曦晨心中的火也燃烧了起来，与众人不同，她的火是因顾天寒而燃烧，但也与众人相同，这团火燃烧只为了一个目的——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