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是同意了让左相起来,作为胜利者的苏渺坐在皇帝的轿辇之上,自然要得意地去萧遥光面前耀武扬威。
已经下了一两滴雨,萧遥光即使跪着也挺直如竹的背脊令苏渺的嘴角瞬间放下。
他月白色的衣衫上已经落下了雨的痕迹,可整个人还是那么清正端庄。
苏渺眼神瞟过,小杜子立即挥手让轿辇动作起来,轿辇被八个人抬到了左相面前。
坐在轿辇之上的九千岁没有看向左相,但苏渺知道即使这样狼狈的境地,萧遥光也不会露出有违君子之风的表情。
冷冷的声音从轿辇上飘下,
“陛下已宽恕左相,以后谨言慎行。”
小杜子等人想去将左相搀扶起来,可被他躲过。
在苏渺的余光中,那道月白的身影自己站了起来,跪在石子路上膝盖处隐隐有血色映了出来。
萧遥光只有一次踉跄,依然没让人扶他,苏渺捏紧手心垂下的眼眸里满是冰冷与嘲讽。
轿辇轻轻晃动,是萧遥光没有稳住身形靠在了轿辇之上。
苏渺皱着眉冷冷地看向他,他想看看高傲的左相也有示弱的一天吗。
端方自持的君子用只有他们两个的声音道:
“小乖,怎么不唤吾三郎了。”
熟悉的称呼让苏渺瞬间回忆起了从前,他抿着唇恼羞成怒地给了萧遥光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令御花园内完全安静了下来,萧遥光的声音极低,宫人们只能看到九千岁突然喜怒无常地打了左相一巴掌。
那可是文官之首,淮南萧氏的未来家主!
小杜子心尖狠狠颤了颤,不敢看左相的表情。
必定是忍辱负重,咬牙切齿的吧!
苏渺怔愣了一瞬,随后咬着牙让轿辇快些离去,只留下萧遥光站在蒙蒙细雨中,看不清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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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光回府时已浑身湿透,他的暗卫见状大惊失色,
“公子怎么这样狼狈回府?是那九千岁欺辱您吗?”
他们得到了宫中的消息,说是那阉人仗着皇帝宠信,当众折辱左相。
他们原本自然是不信的,那可是左丞相,是整个文官集团最有权力的人,只要一步就能位极人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的左丞相!
那以色事人的阉人怎敢如此。
事实证明,苏渺就是敢,而且非常敢。
左相浑身狼狈,不提膝盖处隐隐的血色,他的脸上竟有一道鲜明的巴掌印。
暗卫心悦左相已久,更是崇敬他的君子之风,当即破口大骂。
“阉人祸国殃民,今日敢羞辱丞相,明日就敢滥杀朝臣!他把控着锦衣卫手下办了多少冤案,满手鲜血!”
他想到了宫中传出的信件,满脸焦灼地说:
“左相不能让这个阉人再这样下去了,听闻陆大将军已经同阉人两心相悦,更是有人说…阉人同陛下为…”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他一向奉若神明的左相阴冷的眼神。
暗卫吓了一跳,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再看过去只剩下更为淡漠的强烈气场。
他浑身颤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竟然胆敢说起大将军自己陛下。
左相一心为国,岂能容忍他这等言行。
是他因为对左相心生恋慕,所以才越过了自己本分。
在萧遥光具有压迫感的视线中,暗卫浑身白毛竖起。
半晌他才听到左相那冰冷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听闻锦衣卫手下有种刑罚,是将人的舌头一寸一寸切下,来惩罚背后妄言之人。”
“你说,我把你送给他,他会开心吗?”
据说那是九千岁想出来的,还有几十种惨绝人寰的刑罚,即使是死士进入诏狱也能从他们嘴里挖出来东西。
暗卫瞬间被吓得瘫软在地,他怎么忘了,整个京城到处都是九千岁的鹰犬,只要他想知道的事就没有能逃的过去的。
他太过担心左相,竟让他口不择言了起来。
他趴在地上止不住地磕头,头昏眼花视线中也只有鲜血时,他看到左相轻触着脸上的掌印,声音细不可闻。
“大将军…除了便是…”
“摄政王,不足为惧。”
至于右相,萧遥光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今日他却和小乖靠的那么近,也是个该死的。
暗卫如坠深渊,浑身僵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测…
左相觊觎的,难不成是那倾城绝艳但阴毒狠辣的阉人…
萧遥光的脸在
阴影处半明半暗,晦涩不明。
过于常人的记忆力使他在朝堂上无往不利,现在被他用来将苏渺的一颦一笑,或喜或嗔记在脑中,反复咀嚼回忆。
过往的几年,他都是这样做的。
只能这样来缓解对苏渺的思念。
他愿意打我,是心里有我。
无人知晓,他早就是苏渺的
萧遥光嘴角扬起令下属胆寒的浅笑,矜贵疏离的左相此时的神情仿若陷入了魔障。
他把自己说服好了,又戴上了光风霁月的外壳,唯独见到这一幕的暗卫心惊胆战。
暗卫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仿佛已经陷入了毒蛇的毒牙之下。
能看到左相真面目的人,会不会…
暗卫安慰自己,他跟了左相那么久,怎会如此无情。
只是他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因为下一瞬他就捂着淌血的脖子倒在了地上。
临死前他看到的是,左相那双没有任何感情冰冷的眼睛,仿佛他只是蝼蚁。
死士瞬间将尸体收拾好带走,同时打扫好房间点上熏香。
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很安静,谁都知道不能打扰左相作画。
萧遥光提笔不过半晌就把画了一幅画,画上的人是时时刻刻存在于他的心胸,自然下笔如神。
艳丽冰冷的美人跃然于纸上,此时正气恼地瞪人。
美人宜喜宜嗔,高傲狠毒的模样鲜活得惊心动魄。
他看着膝盖上的伤口,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抠烂,鲜血淋漓。
修长如竹的手指沾上鲜血,抹在了在画中人的嘴唇之上。
如画龙点睛般,画中人好似活了过来。
嘴角带着冷嘲的笑,红唇欲滴。
这幅画被萧遥光悬挂在床榻之上。
他如同陷入了魔障之中,着迷地轻唤:
“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