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的眼神很快失去了焦点,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坐在那里。云挚知道已经起效了,他坐下来开始问话:“好了,现在就把你和姐姐知道的关于乾影天灯的事,全部说出来吧。”
云真晃晃悠悠地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始说了起来:
“这要从父亲第一次把姐姐带上山说起。那个时候我们还小,记忆不深刻,有些细节是后来姐姐告诉我的。那一年,父亲带着乾影天灯下山——我们也不知道他那时为何带灯下山——总之他借宿在一家农舍的时候,这家的小女孩一时淘气点燃了天灯,结果……乾影天灯就在这小姑娘身上结下了一个不得了的吉印。”
“父亲见状惊讶不已,要知道这只是个农家女孩,既未习武,也不识字,更谈不上什么特殊神通。可她身上的印却实实在在,不可忽视。后来,父亲知道了这小女孩并非农家夫妇的亲子,而是买来的童养媳,于是父亲就出双倍价格将她买下,收养为了自己的女儿。”
到这里为止,云挚有一半是知道的。父亲带了个“姐姐”上山的时候,他和云真一样目瞪口呆。而且姐姐身上的印……十五岁那年他偷看姐姐洗澡,无意中瞧见了。
云真接着说:“这样一来,就证实了乾影天灯并非只能给门派中的学徒结印,也不仅限于习武之人,也不仅限于男子。”
这也并不意外,不是相传乾影天灯古时还被朝廷用来选拔官员吗?那些官员又不是习武弟子。云挚示意他继续说。
“我之所以开始学医,也是父亲的安排,他希望我有朝一日参透乾影天灯给人结印的缘由,以及对身体的影响。”
云真顿了一下,云挚没有催他,他自己也需要点时间思考。按父亲的说法,乾影天灯选人未必是考量什么虚头巴脑的才德,而是更切实地考量躯体本身,不然为什么会想到通过医理来探究问题呢?
而且那个时候,说不定就已经出现了有人被特殊力量加持,不然何来“对身体的影响”一说?
“接着说!说重点!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我的麒麟印为何变淡了?”
“我把过了乾影山几乎所有弟子和学徒的脉,发现结印前后脉象是有变动的,尚在成长期的半大孩子尤为明显。我很难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异动,以往的医书上没有任何一种记载可以套用。这种异动,就像是身体里突然多了一种原来没有的东西,但它进入身体后也不破坏,而是努力融合。有些人融合得好,就出现了某些特殊能力的加持;有些人融合得不好,就只能由着这个东西继续在身体里游走,自身也无特别变化。”
“那我呢?我是因为融合得不好才变淡了?”
“你从来就没好好融合过,每次把脉,都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在胡乱地游走……而刚才把脉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那个东西——变弱了。”
“变弱了?我的印变浅,是因为结印赋予的某种力量变弱了?”
“我也不清楚,但只是融合不好是不会变弱的,那个异动会自始至终地以原来的力度存在于那里,并不会变弱。”
“那到底是为什么!”云挚又冲上去揪住了他,“我不仅没得到麒麟印的加持,还要承受印记在减弱的屈辱,凭什么那不值钱的犬印却能让云澜高歌猛进!”
云真没有回答,那便是意味着他不知道了。
云挚见他眼中的神采正在逐渐回拢,这种吐真药对身体的消耗很大,不能连续使用,这次就只好先进行到这里了。
另一边,云尘掌门把没受伤的那几个人都叫到了一起,没好气地说:“你们赶紧合计一下,把先前的那些荒唐事编个好听点的故事,回头敷衍一下长老们。”
云澜听到了每一个字,却不敢相信,掌门这是要——袒护云佑师兄?
不是前两天才发过火吗?还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他一巴掌,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云澜望向了云渡,可云渡这回避开了他的目光,装作没看见。云祥倒是挂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坐在高凳上悠闲地晃着双腿。
掌门注意到了他,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又没叫你。”
云祥不高兴了,挺了挺身体说:“我也是正式弟子,为什么不能来?”
“你还是伤员,回去休息。”
“我早就好了,我也要参加!”
掌门蹙了蹙眉,云祥平时在她面前还是比较安分的,今天怎么这么执着?她也着实弄不明白小孩子的想法,只好随他去了。
其他人还在各自酝酿着瞎编的故事,云祥就不知死活地喊了起来:“照实说也无妨,如果长老们非要处罚,那就像上次一样把云佑师兄再藏起来……”
他还没说完,云礼和云渡就从两边将他的头按了下去:“小孩子别瞎说,掌门什么时候藏过云佑师兄了?”
云尘掌门听出了些端倪,丢下他们说:“你们接着想,谁想到了能自圆其说的故事就来找我。”
然后她自己径直去了云佑房里。
云佑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白天醒着的时候也更多了。他看到云尘绷着脸进来,就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要拉扯了。他识趣地自己坐了起来,摆出客气的姿态:“见过掌门。”
云尘把门甩上,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在刻意宣扬我们之间的流言?”
“刻意宣扬?没有啊。”
“少给我装蒜!我下山的时候就听到鲲鹏派在议论我们的事,当时我还并不在意。可到了这里,那群小孩子的反应也是奇奇怪怪的……你到底胡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胡说,都是照实说的。”
云尘逼近他,对上了他的眼睛:“你都不需要刻意说什么,只要他们胡扯的时候不去约束,别人嚼舌的时候不去否认就可以了。”
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云佑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地问:“那如果掌门不是三番五次地在闺房召见我,不是用强硬手段将我私藏,别人又哪里来的话题可嚼?”
云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现在不回避了,甚好。”
“与其回避,不如充分利用。现在不仅弟子们不敢忤逆我,连江湖上的其他人也不敢开罪我,他们都怕直接与掌门为敌。”
“你就是利用这一点,给了他们无形的压力,让他们陪你做了这遭荒唐事?”
云佑低下了头,他又想起了自己还担着的祸事,如果长老们动真格的,他怕是这一年都别想下山了,直接功绩归零。
云尘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既然你想做戏,那就做得再像一点儿。这次的事情我想办法扯谎圆过去,之后要怎么报答我你自己看着办。”
“多谢掌门。”
“叫我什么?”
“云尘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