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很多话就方便说开了。云挚需要知道与李烁相处的底线,也需要了解贾先生与齐王府的关系。
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贾先生到底是在给朝廷办事,还是在给齐王办事?”
走在后面喘着大气的李烁突然顿住了脚步,抬起天真的大眼睛问他:“这有区别吗?我老爹不是朝廷的人吗?”
“你少装了!”云挚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李烁也乐得休息一下,一起坐了下来。
李烁还刻意往他身上蹭了蹭,贴着他坐,以示亲近。但云挚不吃他这一套,还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在齐王府门口,我曾问过你关于他的事,当时你只告诉我他是礼部下面的司曹,可一个小小的司曹能与齐王同乘一驾吗?”
“唉,他明面上的官职确实只是一个司曹,但他是中书令的学生呀,代表中书令大人来办事的。”
“把话说全了,当时你说只要我拿到投名状,就可以知晓这些事情。”
李烁又摆出了玩乐的表情,逗他说:“你真想知道啊?”
其实云挚并不八卦,但涉及贾先生,他必须知道这个人的底细!
见云挚的脸色不太好看,李烁马上转变了态度,急急地讨饶说:“好好好,我告诉你就是了。他是给中书令在中间传话的,咱们的中书令大人呢,和现在的圣上已经有了嫌隙,觉得自己地位不保。如果你是他,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另投他方?”
“说小了,再往大里想!”
云挚马上也觉得刚才的想法不太妥当,一个不被圣上待见的人就意味着价值上的贬低,而且还有隐藏的祸患。万一哪天真的关系崩了,其他地方也不敢要他啊!要保全自己的最大价值,他就必须留住中书令的官职,如果现在的皇帝给不了他这份殊荣,那么……
云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开始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这种事一旦知晓,怕是这辈子都脱离不了齐王府了!
李烁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中书令是想另立新主,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也得其他王爷有这个意向啊!”
云挚放心了一半:“这么说……齐王殿下没这个意思?”
“何止没这个意思啊!为了避嫌,他从去年开始就做了一系列荒唐事,大兴肉刑、奢华祭祀、迷信各种神神鬼鬼……这些啊,都是做给中书令看的,希望对方慧眼如炬,找个更靠谱的王爷去拉拢。”
难怪百姓都说严刑酷法是从一年多前才开始的,以前的齐王并不这样。
只是为了做一层掩饰,就造成了临城百姓的大量伤残和枉死,这就是帝王做派吧?而李烁说起这些事来,也不带半点怜悯和悲伤,最多就是可惜自己的财产折损了。这种面貌是云挚以往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江湖上是常有纷争恩怨,可那里终究是个人情世界,流血冲突也多为人情纠葛。这是他第一次领略不以个人情绪为基准的考量方式。
李烁接着说:“我老爹啊,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好歹是个聪明人。不是说他就全然不向往那高台龙座,而是越大的事就越要审时度势,咱们那天子嘛,虽谈不上有多英明,可气数还在,眼下动摇不得。”
“所以……寻找什么神话里的御理王杖,也是为了装出迷信的样子?”
“这个嘛……”
李烁撑着下巴思考了起来,他起先也是这么以为的,可这件事里总带着几分违和感。一般作为障眼法的举动都是越大张旗鼓越好,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可父亲寻找御理王杖却是悄悄进行的,并未大肆宣扬。
他没有告诉云挚,贾先生昨天晚上与他畅谈了一次,大致方向是既然他父亲对王座无意,那么世子是不是有兴趣?这也是他抛下齐王,转而追着他的踪迹一路跟来的理由。
李烁各种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摆出一副比父亲还不成气候的样子,算是暂时蒙混了过去。但他知道中书令一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这又不是集市里买菜,这家没有立马再换一家。这种事本就不能范围太大,免得走漏风声,现在齐王被盯上了,又全然知晓了他们的意图,就不会被轻易放过。
而且在贾先生的考量中,世子还有一个天然优势,那就是年轻!现在不成气候没关系,可以解释为年少不羁,正是好玩的年纪,只要稍加时日重点扶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收敛心性,成为理想的新主。如果李烁答应了下来,与贾先生暗通曲款,那么父亲一样会早死,好将他尽早扶上齐王的位置。
现在李烁都有点同情自己的老爹了,如果应和了他们,那谋逆之事定然失败,到时候身死族灭;而不答应他们,贾先生就会瞄上自己,为了自己尽快继承爵位,一样会想办法弄死他。原来安于一方的王侯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不过云挚还有个问题:“既然齐王突行荒唐之事来表示年老糊涂,那么为什么还重视治军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嗐,军制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这是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延续的策略,一时改变不得。而且我们多少也得有些提防,既然应不了那伙人的大计划,那我们就成了知晓内情的危险分子。倘若他们改换了他人,回头想将我们剪除怎么办?而且就算没有改换他人,也不排除他们会使用极端手腕逼反我们的可能性,总得自己留一手吧。”
看来这个世子并非只知玩乐,起码家里的那滩浑水他还是能趟个明白的。
李烁这时也休息够了,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说:“现在你不想弄死我了吧?放心好了,以后我就做个一方土皇帝,保你和所有幕僚一世平安。”
云挚也连忙站起来:“我才不想弄死你!我会保护你在荣华富贵中安然老死的!”
他知道李烁不会全信他的话,但明面上他还是开怀地笑了。现在起码确定了一件事:贾先生并不是他们的心腹,不会成为他将来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