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模糊的记忆中清醒过来，赵祈的眼睛和记忆中的那个孩子重合。
    有点离谱的猜测从心头泛起，赵祈口中的那个父亲不会是自己吧？
    “冯叔叔？”赵祈眼中的情绪飞快的收敛，变成了疑惑。
    “没事。“冯垣摇摇头，低头专心处理起赵祈手上的伤口，把刚刚的猜测压了下去。
    这种事情在没有足够的记忆支撑之前，不好随意猜测。
    处理完赵祈手上的伤口之后，冯垣转头看向了旁边安安稳稳坐着的5号实验体。
    “你需要吗？“
    “不是很需要。“
    从刚刚开始，5号实验体就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赵祈和冯垣的互动，似乎到达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她情绪振奋的事情。
    “你说的答案在哪里？“
    既然这样，冯垣索性坐到了一旁开始专心的处理自己手上刚刚的伤口。
    剪开袖口的布料，红疹早就已经蔓延到了手臂上。冯垣扯开衣领，果然胸口处的皮肤也开始了泛红。
    这种程度的伤害，自己应该可以撑到离开这个梦境。
    “或者说，这是哪里？“
    5号实验体思考了一下，轻轻开口。
    “这里是我们开拓的，藏在梦境中的梦境。这里不属于那个人的梦境，可以避开她的监视。”
    “也是他的意识可以躲藏的地方。”
    冯垣想到第一台来到这个梦境时看到的1号实验体，属于1号实验体的容貌体征早就i模糊不清，但是那双没有任何灵魂的眼睛依旧还刻在记忆里。
    “他？“冯垣问道。
    “嗯。“5号点点头“1号实验体，集合了之前所有经验培养的那个人。”
    “也是你们成功解决所有人都沉溺于梦中的问题的希望？”
    “没错。”5号十分坦然的点头，说：“他是最后一个人了，如果还是解决不了的话，我们只好……”
    “全都进来继续生活？”
    5号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冯垣接了下去。
    “想想其他办法。”5号实验体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样。
    “可以讲讲你们的现实么？”冯垣直白的问。
    这个问题更加直白的暴露出了冯垣其实并不是原本的16号实验体，甚至可能不是他们世界中的人的事实。
    5号实验体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暗示。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只不过是一个在一片死寂的宇宙中唯一的生命。这些生命野蛮的生长出了自己的文明，最后还是迎来了濒临灭亡的意外。”
    这个回答未免太过空旷，冯垣抬头看向了5号实验体的眼睛。
    “我们于一片死寂中生长出生命，那么用力，那么幸运，怎么会不想把这份生命延续下去呢？“
    5号实验体眼中藏着深深的哀切，这样的悲哀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沉淀的如此之深。
    她回避了冯垣问题中的具体描绘，在阐述着根本不能和人共情的情绪。
    只能说，问题的答案她根本不愿意回想。
    “现实都那么痛苦了，为什么你们还执着的想要把人拉回去呢？”
    5号实验体眨了眨眼，抹掉了刚刚的情绪。
    “我们有我们的信仰。”
    此时的5号实验体终于露出了从见面以来到现在的唯一一个明显的表情，她微笑着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灯光在她的眼睛中闪烁成了星光。
    冯垣本以为5号实验体会说出来一堆很有道理的词句。比如说，“痛苦的真实的现实要比虚假的梦幻要让人清醒”，“构架在一片虚无之上的梦境根本延续了真正的文明和生命”。
    等等等等，冯垣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理解的准备。
    可是5号实验体却只说了一句她有信仰。
    正当冯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原本只有3个人的房间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看起来是个很明显的男性，头发长的垂到了腰部，只是整个人都好像藏在了灰白的影子之内，看不真切细节。
    来人似乎并不在意房间中的三个人，只是目标很明确的走向了办公桌的后面，十分闲适的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朴素的无边框眼镜，冯垣下意识的在自己的脸上也推了推。
    ？
    一种莫名喜悦的情绪忽然在心底涌动，这个情绪的来源不是自己。
    冯垣转头看向了5号实验体，此时的她注视着进来的人影，欣喜的情绪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赵祈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了愉悦的神色，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冯垣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此时也很柔和。
    这种情绪仅仅持续了几秒钟，5号实验体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涌动在心头的情绪也一点点被压了下去。
    这就是5号实验体的能力么？居然是随着她的情绪波动来进行影响的。
    冯垣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这里刚刚因为愉悦的情绪跳动的有些快，以至于现在他的眼前看东西变得模糊不清。
    “他是你口中的1号实验体么？“冯垣压住头晕的感觉开口问道。
    “是他。“5号实验体开口的时候已经听不来她口中的感激情绪。
    “这看起来不像是能交流的样子。“冯垣看着那个细节模糊的人影说道。
    “因为他缺点东西。“
    曾经感知过一次的精神波动再次出现，冯垣看到5号实验体站起身飘到了办公桌前面。
    刚刚逸散出来的精神能量迅速压缩，5号实验体的头发直接将办公桌后的人影完全笼罩，而5号实验体本人的身影则越来越模糊。
    有什么东西顺着过长的发丝从5号实验体的体内传输过去。
    最后就连发丝也变成了透明的样子，莫名的有些像冯垣意识内的触须。
    办公桌后的男人终于也变成了一个实体，就在冯垣以为终于可以看清人影的脸的时候，人影的脸上戴着一个纯黑色的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而5号实验体也就此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
    “她回去了。”面具下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还是回答了冯垣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一边说，1号实验体直接站起身。在冯垣还没有看清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来到了赵祈的面前。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赵祈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你做了什么？”
    冯垣接住了赵祈倒下的身体，直接退到了门口的位置。
    “她很累。”1号实验体站在原地没有动，平静的阐述着事实“你看不到么？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怀中的赵祈安静的闭着眼，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什么意思。”
    “我只是让她睡了一觉。”1号实验体伸手指向了沙发的位置，示意冯垣可以坐在那里。
    “你可以信任我，我现在没什么伤害你们的理由，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这倒确实，按照故事线来讲的话，这些实验体其实都属于正义的一方。
    “你说她的精神世界快要崩溃了是什么意思。“冯垣还是问出了这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字面意思。“1号实验体率先坐在了沙发上，把对角的位置留给了冯垣“这里是我搭出来的梦境世界，我能感觉到她的精神世界快要承受不住她的认知了。”
    “如果你放心的话，可以把她放在床上好好的休息休息。”
    说着，1号实验体指了指身后被屏风隔开的区域。
    屏风后面是一张看起来干净舒适的床，甚至有阳光透过不算厚重的窗帘洒下来，显得十分安逸。
    冯垣把赵祈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精神世界快要承受不住她的认知了，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人的完全崩溃，然后回归到梦境之中。
    赵祈知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现实？还是真相？
    收起思绪，冯垣回到了沙发上和1号实验体对坐。
    “我们认识？“冯垣无意识的抱臂看向了1号实验体。
    “算是。“1号实验体点点头，给出了和5号实验体一样的答案。
    “具体点呢？“
    1号实验体沉默了，目光在冯垣的脸上来回观察了一遍，眼中的情绪莫名。
    “我认识你，但是又不确定我认不认识你。”
    “那不如你把面具摘下来，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冯垣直白的建议。
    听到这个要求，1号实验体更沉默了。
    “我应该做不到。“
    为了避免冯垣再说出什么话，1号实验体直接继续开口说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5号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我们的目的其实是打破这个梦境，让睡梦中的人全都苏醒过来。“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目标一致吗？”
    冯垣也收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开口道：“这个我不太确定，又或者说，你的目的和我想要做的事情没什么冲突的。“
    毕竟梦境系统给出的提示断断续续，只提到了资料两个字。
    仅仅是资料的话，自己和赵祈都找到好几种了，可是这个梦境依旧没有结束。对于这种情况，最好的做法其实就是直接把这个梦境破坏掉。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其实有些不可预测，毕竟他并不知道这个梦境之外的现实是不是也包含在这个梦境当中。
    “那对于徐来这个人，你应该也没什么想法吧？“1号实验体继续询问道。
    “什么意思？“
    “对于徐来，我们需要对她采取一些强制措施，毕竟她是造成了现实那种情况的元凶。”
    冯垣微微瞪大了眼睛，对于1号实验体的说法表示了震惊，说：“你们光要唤醒那些沉睡的人就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了，还想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做这个事吗？“
    “如果不抓住她，很多问题永远都不会解决。”
    冯垣大概能知道他口中的问题是什么，不由得有些钦佩。
    “确实，总要知道真相才能彻底的解决问题。“冯垣认同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梦境世界的历史。“1号实验体有些放松的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现在是新历22年，而距离很多人陷入沉睡也过去了22年的时间。我们很幸运，可以坚持住22年，甚至还会有人能够坚持着选择把沉睡的人唤醒的计划。”
    “我们这些实验体，其实都是现实世界投放过来，进行各种各样唤醒人的尝试的，人从梦中惊醒的条件无外乎巨大的外力影响和梦境中巨大的情绪波动，喜悦、安逸、愤怒、恐惧，又或者是死亡。”
    “你们成功唤醒了？”冯垣问。
    “一开始成功了。”1号实验体微微抬头，回想着当时计划进行的场景。“有人被从睡梦中唤醒，可是迎接他的是沉睡的亲人朋友，和死寂沉沉的世界。”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都选择了再度陷入沉睡。到最后，没有人会因为这个醒来了，所有人都觉得醒来的现实太过痛苦，不如在睡梦中和自己的亲人朋友快乐的继续生活，毕竟什么都不耽误不是么？”
    “所以再后来无论什么样的情绪都没有办法再让人醒来了，外面的现实只剩下了跟着大部分人一起沉睡这么一个选择。“
    “可你们还是坚持了。“
    “对，我们还是坚持了。”1号实验体点点头，从思绪中回来。
    “总不能真的让人在梦中死去吧，一旦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那么所有人其实都走向了死亡。虽然我们确实是从出生开始就走在了通往死亡的路上，可是总不能直接踩油门吧。“
    1号实验体难得的开了个玩笑，可是他描绘出的现实却没有因为这么玩笑减轻沉重感。
    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以我们的解决办法是，直接让所有人都在一定时间内同时醒来，并且把在这里的记忆模糊成梦境，毕竟这里本来就是梦境。“
    这个方法是对的，可是怎么实现呢？
    “你应该需要一点帮助。”冯垣试探的问道。
    “确实。”1号实验体点点头，随后直接对着冯垣发出了邀请“请问你能接受我的合作邀请吗？我能模糊的感受到你的能力，你可以帮到我。”
    1号实验体像是一个bug，从进门到现在，什么好像都被他看清了。他好像是自己梦境的主人，对于梦境内的一切东西都了如指掌。
    仔细一想，这里确实算得上是他的梦境。
    “你觉得我会同意么？”冯垣不动声色的反问。
    “你会同意的。”1号实验体没有任何迟疑的说“帮了我，你就会知道怎么才能帮助那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