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扶泠接了茶,便顾不得她抿一口,急急的呵斥顾轻虞的丫鬟雯樱:“还不扶虞儿起来?”
见吕嬷嬷神色不满欲上前劝他,齐行度又解释道:“嬷嬷有所不知,虞儿在边关受苦多时,又曾在冬日下湖救了濒死的我,导致身体孱弱,这般……恐她受不住。”
说毕,又看了眼将茶盏放下的薛扶泠,毫不掩饰的护短:“想来薛氏也能体谅。”
一句“虞儿”,一句“薛氏”,高下立见,薛扶泠也不是愚钝之人。
眼神安抚了气的脸颊通红的丹薇,“如此说来,顾氏也是将军的恩人,不能怠慢。”
薛扶泠眼神清冷,不疾不徐,倒显得齐行度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此时她才有闲暇看一眼成亲半年就去了边疆的丈夫。
三日前虽见过,可他急匆匆来,也急匆匆去,又是夜色,她没顾得上细看他。
他黑了些、壮了些,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也瞧着高了些,却依旧眉眼俊朗,刀削斧刻般令人难忘。
不似看向自己的冷峻,此刻正满眼柔情的望着堂下之人。
收回自己的视线,薛扶泠又指挥紫竹将手上捧着的见面礼送上前,一套红珊瑚的头面,一对白玉绞丝纹手镯,“今后成了一院子的姐妹,顾家妹妹也当好生照顾好将军,方全了这份情谊。”
薛扶泠与顾轻虞虽是同岁,却比之小了几月,作为主母,倒也称得她一声“妹妹”。
只这声“顾家妹妹”叫的底下的顾轻虞心底愤恨不已,眼中恨意斑驳,却依旧敛下神色,柔声应了。
顾轻虞在心底暗衬,她倒是小瞧了这薛氏女的“贤良大度”了。
可自己才进门,就算与齐行度青梅竹马又有西北三年的苦寒相守,情谊坚不可摧,他能站在自己这边,齐家其他人却不见得。
顾家失势之后,她更明白了人情冷暖和拜高踩低这些词。
虽有唯一的姑母嫁到齐家,可想也不用想,姑母在西府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再说她是西府的,东府的家事与她也不相干。
不过,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个大底牌,顾轻虞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不见得齐家那些长辈会因为自己做了齐行度的妾室而不待见自己。
“奶奶,该过去老太太那边了。”一个年轻些的媳妇进来回禀,她是薛扶泠其中一家的陪房郑让的媳妇余氏,外头叫余娘子的,夫妻俩一个管着外面庄子田地等陪嫁,一个在薛扶泠身边办事。
靖勇将军府,也是当初与文诚侯府一样的勋爵人家,只不过先老将军有远虑,不许家中子弟斗鸡走狗,才能在三年前的腥风血雨中屹立不倒。
齐行度是齐家东府的嫡次子,此次从墨州是立了功回来的,圣人喜于齐家后辈争气,赐了官职下来,他便眨眼也成了京中世家称赞的新贵。
这般喜事,齐家对外虽低调,但东西嫡庶两府中自然要替他办接风宴,好生热闹一番。
齐家嫡长子早逝,留下寡嫂带着唯一的女儿,孀居多年,也不甚走动,所以家中的事务,便是她这个嫡次子媳妇帮着婆母操持着的。
前两日着了风寒,婆母江氏体恤,这才松懈一二日,今日却得早早前去帮忙,余娘子作为一等仆妇,帮着应付外面一切事务往来,所以才来催促。
两府里都知道齐行度新娶了妾室,正好带过去见见,薛扶泠便领了人打算过去。
“妾身体不甚舒服,恐误了姐姐事情,之后再见也是一样的。”岂料顾轻虞蹙着眉,似有些不舒服。
其实摆明了就是不想跟着薛扶泠一块过去罢了。
“也好,那你先回去歇息,不急在一时。”薛扶泠也不拆穿,她与顾氏没有深仇大恨,也早在齐行度跟前承认了她的身份,自然不会趁着这个去磋磨她,硬要人跟着去。
说罢,也不再看两人神色如何,略微整理了下自己,便带着余娘子和紫竹几个走了。
到了老太太的万福堂,各房的长辈小辈竟来的差不多了。
老太太出身叶氏,是先帝的老太师之女,通身的书卷气使得她很是温柔和善,又疼爱小辈,慈眉善目,像个菩萨。
屋内正热闹着,往日熟悉的两府长辈或小辈皆在屋内玩乐说笑,她往日随着婆母管家理事,倒是两府人没有不认识的,只老太太跟前两个年岁小一些的眼生的姑娘从未见过。
老太太眼尖,瞧见薛扶泠来了,却没见着那新姨娘,心里有些不喜,却没表露出来,淡笑着朝她招手:“来跟前,又有两个标志的丫头跟你介绍呢。”
说罢,指着底下的两个面生的小姑娘道:“这是你姑母家的两个表姊妹,大的叫惜兰,小的叫惜禾,还有个表弟叫做邵澈,西府的梁哥儿引着去拜见几位老爷去了,且不得见,待会吃饭再来。”
薛扶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前些日子还未病的时候,婆母提过一句,说是邵姑父一家明年年底调来京城,先将两个闺女送来熟悉熟悉京城的习俗,暂住在将军府。
刚才老太太又说还有个表弟,想来是临时的计划。
说是昨日午间已经过来了,她在病中,起不得身,故未曾见过。
“你这表嫂啊,最是温柔和顺,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差人去告诉她,无不妥当的。”婆母姜氏也是一脸笑容。
这话倒是说的薛扶泠脸上浮起一层红,不好意思起来,紫竹最是得用,上前将早备好的见面礼送上去,替主子解了围。
“嫂嫂,咱们府上可有哪一处通着外面?”那叫惜兰的姑娘倒是不岔生,当即直白的提出了要求。
薛扶泠暗暗吃惊,去别家府上做客的娇客一般都是少言寡语,能不麻烦就不麻烦的,可她姊妹俩倒是不同。
这三兄妹的住处是婆母姜氏敲定的。
本来只有姐妹俩的话,婆母安排住着她母亲旧时的院子也刚好,只因多带了一个人来,临时之地也是情急之策,兄妹三个才暂住在一起。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婆婆,见她表情如常,薛扶泠当真思考起来。
“我记得你和度哥儿院子附近有一处地方,似叫柏清轩的?”恐儿媳被激住,婆母姜氏开口提醒道。
她素来怜爱这个温和知礼的小儿媳,半点没嫌弃她是庶女出身不说,在外头也尽有护着她的时候。
薛扶泠经过提醒,仔细一想,笑道:“母亲好记性,确有这么个地方,和我们院子隔着片竹林,也算雅致的住处,又有一扇小门通着外头,想来真正合适兰妹妹的意思。且又与夫君的书房比邻而居,平日间表兄弟两个也能有个照应。”
邵惜兰一听这般,也无有不替自家哥哥同意的,她们是客,任性一次也就够了,哪里容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三拣四?
见都同意,薛扶泠摆摆手低声交代了身边的余娘子下去收拾那住处,屋子内也早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众人正说着,门外嘈杂间,呼啦啦被婆子丫鬟们簇拥进来三个人,原来是齐行度带着妾室顾轻虞进了门,后面还跟着一个脸生的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