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湖景,春色盎然。
一处不知名的亭台,正坐着两位公子,丰神俊朗又翩翩潇洒,惹得周边偶尔路过的女眷皆有些脸红。
“酒醉误事,不必为我添杯。”
邵澈将面前的空杯子挪开,眉头微皱,不知想到何事。
对面的苏穆轻嗤一声,也不勉强,收回去给自个斟了满满一杯。
一口喝完,叹喟一声,才玩味的开口:“当真从良了?一口酒都不喝?”
见邵澈不为所动,又道:“这可是我从闵安郡亲自带回来的兰迢香,入口兰香馥郁,你不喝我还舍不得匀给你呢。”
邵澈听闻这话,眼神落在那酒壶上。
“唉?就知道你惯会装。”
苏穆戏谑的看他将杯子倒满。
邵澈没理会苏穆调笑,将酒杯郑重捏在手里,眸色深沉,鼻尖微动,却迟迟不喝。
两人是至交好友,邵澈的姑母又是苏穆那早死了的亲娘,虽为表兄弟,关系甚深,却也无话不谈。
来了京城,有了空闲,便爱拉着苏穆喝酒。
如今这戒酒的模样,竟引得苏穆也生了兴趣。
“怎么着?当真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跟表哥说说,定将那姑娘给你说合成。”
邵澈面上微动,眼中落寂,将酒一饮而尽,入口果然沁人心脾兰香四溢,忍不住又喝了几杯。
“先操心你自己吧。”
苏穆讨个没趣,却并不在意,直白道:“操心我做什么?我想娶的已将要成了人妇,哪怕到了三十,家中亦无人敢催我,急什么?”
邵澈听他这么说,心中一紧。
“人妇?”
知道苏穆如今把持着苏家的所有生意,无人敢催他这话是应当,只“人妇”两个字戳中邵澈心事,不免没过脑子问了出来。
“有什么稀奇?”
苏穆自嘲一声,眸中失意,夺过邵澈手上的酒壶,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世上的阴差阳错,本就是寻常。纵有万贯家财,不胜权贵一分,亦不能如愿。”
“这就是你效力那位的原因?”
邵澈口中的那位,是四皇子裴骁,前些日子正是他协助扳倒二皇子母子。
“谁能想到我的好弟弟能横插一手?”
说起这个,苏穆眼中逐渐阴鸷。
本来静贵妃母子短时间内翻不了身。
怎奈有他的好弟弟苏稳散尽手中银钱,硬是叫那两个起死回生了。
四皇子裴骁手上的兵权还没焐热,他这样的人还没得到实惠,就又成了泡影。
说到底,比起不得宠的四皇子裴骁,圣人还是更在意静贵妃母子。
只是现下,苏穆与四皇子捆绑,只能全力助他上位。
否则,他想要的权势,都是空谈。
邵澈知道苏家割裂,却不想那继室的儿子竟是支持二皇子一系,难免惊讶。
“这下,我与她更是不能够了。”
苏穆不欲再说皇家之事,叹一声,盯着酒杯发呆。
“是李家五姑娘?”
邵澈见他失意,脑中想一遍最近京中高门嫁娶之事,最后落在冯致和李思怡身上。
对面人一顿,沉默片刻,又连喝五杯不尽兴,索性对着壶口只往嘴里灌。
“苏家商户,配不得一品国公贵女,可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见她的。”
邵澈心中难平,亦从苏穆想到自身,从新拿了一壶酒,拨开壶塞,比苏穆喝的还猛烈。
“怎么着?看你的样子,也是对哪家女眷有意,爱而不得?”
苏穆有样学样,敛了失态,猛灌一壶,面上戏谑,调笑出口。
“先遇到也不一定能娶,哪怕无关权势门第。”
见他提及这个,邵澈胸口一时隐晦酸涩,猛灌一口酒下去,妄想浇灭心口那股子龌龊的灼热。
关于对面的苏穆,他也难得的生出几分羡慕,能将这般见不得人的心思说出口,最起码,苏穆比他洒脱恣意,不畏世俗。
只是美酒入喉,明明滋味浅淡,兰香沁脾,入了肺腑,却叫人迷蒙生醉,眷恋增生,不得其法。
对坐苏穆微微挑眉,不想在这件事上彼此亦是知己。
沉默一回,终是忍不住好奇,嘴角噙笑道:“你口中的青梅到底是谁?”
见对面人迷蒙不答,苏穆身子往前一挺,切齿道:“那我问你,为何前些日子指着我的名义狠狠赚了齐二一笔?拿了钱后,又为何无故去修葺一个无甚名气的尼姑庵?难道是你闲得慌?”
末了又嗤笑一声,倨傲道:“别说你恋着那庵里的某个尼姑。我打听过了,那就是一个小庵,里面只有四位上了年纪的老尼。”
见邵澈面容凝重,似有发火之意,他笑的更是张扬:“难不成真是哪个尼姑?可那庵里特别的就只有薛二奶奶的生身姨娘在内清修,难道……”
话没说完,有东西抛来,竟直击他面门。
苏穆堪堪接住,茶水却淋了一身,也不在意,反而面带狡黠,看着面前之人面容阴鸷恼怒,大笑出声。
“你比我有种。”
邵澈眸色幽深,见他面无恶心,方道:“你不觉我龌龊?”
“这有什么龌龊的?”
苏稳一边可惜酒水洒了,一边又从脚边的篓子里取出两瓶,将其中一个递给邵澈。
“你也是世家出身,里面多少龌龊不伦之事,难道见得比我少么?”
邵澈一顿,郑重将酒倒进玉盏里,仔细观摩一回,一口饮尽,含住,感受清冽慢慢滑入咽喉。
“可惜她已经记不得我了。”
自上次醉酒被妹子发现他的心思后,日日耳提面命劝他忘却。
可不知为何,越是劝,他心中越发逆反,恨不能立即告诉众人,他就是爱慕自己的表嫂怎么了?
如今被苏稳猜出,竟暗暗又喜又虑。
细想想,苏稳与李思怡之事,也知他又是个嘴严的,心中慰藉几分。
“这有什么要紧?横竖你这厮生的不比那齐二逊色,又与齐二也是亲戚,等闲进府,还能借故多见见她。”
说罢,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身体前倾,勾唇讥讽道:“就算你想与她有个什么首尾,也多的是方便,只不能长相厮守罢了。不过料你的痴情,定不耐此法。”
邵澈闻言,怒着脸,声音暗哑:“她是高洁规矩之人,不是你能随意揣测调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