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何纷争,薛扶泠不想关心。
横竖也明白,若是齐李两家亲事当真做成,不必静贵妃出面赐官,齐家与她的牵绊就更扯不开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齐行度果真升迁了从三品的职儿。
从漕运使转成了少府大匠,专司宫中梁木修建事宜。
这处官吏,虽还是比不上原先的云骑尉,但经手的却是实打实的银钱。
也是同日,岑国公家也开了口,递了话进来,说是不日就派了官媒上门,同齐家将李柄与齐如萱的亲事定下。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两件喜事,又恰逢老太太七十大寿,齐家上下更是欢喜异常。
齐阤亦是高兴,深觉搭上静贵妃母子的这步棋走对了,遂包了京中的喜春班来家中唱戏为母亲做寿,顺带请了未来亲家和其他相熟的人家一同热闹。
“还请了冯家?”
薛扶泠着实不解,又问了一遍前来报信的杨管事。
“老爷说都是同僚,未来更是有连襟的关系,一同热闹一番也不为过。”
杨管事如今已不如原先风光。
顾轻虞掌管中馈,放了好些自己的人,杨管事空有总管之名,但已被架空许久。
她年岁大了,加上顾轻虞很是会在老太太跟前卖弄,强谏主子几回均被驳斥,从前的信任也已经不剩多少。
正说着,又有个小丫头隔着院门传话。
“太太叫二奶奶去香橼斋陪客呢。”
如今府中都知晓薛扶泠被顾姨娘架空,又不得老太太和二少爷喜爱,整日在自己院子闲磕牙,所以都生了傲慢懈怠之意,对她不甚尊重。
杨管事气的够呛,正要开口骂她,那丫头倒先跑走了。
“我前些日子得了两匹浣花纱,想着待往前去入了夏,制成衣裳,很是凉爽舒适,再适合你家有身孕的儿媳不过。”
薛扶泠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指挥紫竹去将东西拿来。
“这……如何使得?”
杨管事心中受用,越发觉得这位二奶奶会做人,也晓得体贴她们这些老人。
“怎么使不得?家里好些事要您老操心,只待替老太太和太太谢您呢。”
听见薛扶泠这么说,她才欣喜了。
待紫竹拿了东西亲自将人送走,见自家姑娘已然收拾齐整准备出门。
“姑娘真的要去吗?”
薛扶泠无奈叹息,“太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与家中其他人不同,姜氏这个婆母对她最好,她不忍叫她一个面对老太太的为难。
三月虽春,百花却并未开全。
但不知顾轻虞用了什么法子,园中各处粉绿相间,一片花团锦簇模样。
“姑娘,是假花。”
紫竹将顺手摘下的花瓣撵进土里,低声一句。
这花瓣做的跟真的一样,为了辨别,她还摘下细看,没想到果真是假的。
“看来府里还有钱。”
薛扶泠微微勾唇。
不仅如此,府中各处树上都绑了香袋子,叫人鼻尖也是芳香。
香橼斋又与上次所见不同。
别的不堪说,就那茜红色的窗纱,漆金的门棂,无不彰显齐家的阔绰。
“我说不必破费,大家热闹一场,你瞧瞧这些。”
薛扶泠刚到,老太太就被姜氏和东府的顾氏搀着进来了。
嘴里一边说心疼,面上却是高兴满意的模样。
“这都是大伯哥孝敬您的,我们且羡慕还来不及呢。”
东府的顾氏几个当然奉承几句。
对于薛扶泠,她们惯常忽略。
老太太的寿宴说是只请了几家亲友,但香橼斋来往的客人属实不少。
又不同于除夕家宴等,也是各府交际的场合。
齐家实实在在成了静贵妃和二皇子一派,巴结的人自然不少。
宴席到了一半,门上的小厮又急急前来报信,说是静贵妃娘娘也赏了东西,给齐家老太君祝寿。
这下子,更是将原本就热闹的宴会,推向更繁华处。
薛扶泠隐在人群后,看着宾客将齐家众人围住道喜,心里渐渐生出不安来。
圣人纵容静贵妃明目张胆的拉拢这些世家,到底意欲何为?
待细细思索,又不知从何想起,只得作罢。
“请老太太点戏。”
顾轻虞带着喜春班主趁这盛景前来讨巧。
老太太笑的脸僵,将六岁的重孙女瑕姐儿招上前,叫她小人家替自己拿主意,图个乐呵。
瑕姐儿年岁小,且还不识得几个字,不等母亲柴氏指点,便随手一指。
“是《满床笏》。”
那班主高喊一句,唯恐老太太听不见这样吉利应景的好戏名儿。
话音刚落,果然见老太太满面笑容,越发高兴之下,又赏了好几盘的银钱给那班主。
宾客们更是捧场,只晓得贺喜祝祷的词儿不断。
好戏开场,席间各处推杯换盏,甚是热闹。
薛扶泠几杯酒下肚,便忍不住想更衣。
待解决了私事,回程时路过湖心亭,看见里面一个俊逸落寂的背影独自饮酒。
“澈弟怎的在此独饮?”
靠近亭边,薛扶泠并不进去,轻声问一句里面的人。
“有……有些不忍吵闹,在此静坐一会。”
亭中人迷蒙的眼瞬间清明,待反应过来那婉转之音来自何人,耳尖不自主微微泛红。稀松平常的话,竟叫他觉着像是踩在棉絮里一般,发颤不已。
定是这酒太过醉人。
“醉酒伤身,澈弟莫贪杯才是。”
薛扶泠浅笑着点点头,提醒一二。
在她心中,邵澈此人,虽与齐行度是表兄弟关系,行为举止却像极了长兄薛策,都是举止儒雅、进退有度的端方君子。
“峥之……记住了。”
那两个字他不想从她嘴里听到,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自己的表字,盼她能记住。
见亭外人要走,他又忙追出去,“嫂嫂且慢。”
“澈弟有事?”
眼前人过于高大,薛扶泠就算在女眷中身高拔尖也得仰头去看他。
“今……今日进来,带了些潍州的奇物异品,并一些花卉灵植给嫂嫂,谢过嫂嫂上次慷慨赠花,解了我的病症。”
薛扶泠微微惊讶,“你也太客气了些,不过两盆兰花,都是一家子亲戚,说什么谢不谢的话。”
“自是要谢过的。东西放在惜兰的院子,等寿宴过去,嫂嫂记得差人去拿。”
邵澈心内愈发觉得灼热,勉强说完,盯着面前好几日不见的人,竟舍不得眨眼。
“如此,便不与你客气了。”
婉转之音犹在耳边,那抹倩影却并未再回头。
亭中人垂在两侧的手逐渐攥紧,想以此来逼迫心口的悸动冷静下来。
奈何辛苦良久,终是无功而返,只得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