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虞在队伍中间，看着前面说话的老妇人，恍惚记起这老妇人是谁。
一个月前，她正在为薛扶泠的事四处奔走，正巧遇见祖孙二人饿昏在包子摊前。
当时出于好心便给了祖孙两一些银钱买了吃的。
济慈院主要救助的对象是孑然一身的孤苦之人，这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却并不在救助范围内。
只是还没等她走远，老妇人已然昏倒在地，她的小孙子跑来哭着求顾轻虞救救他的祖母。
顾轻虞也因此知道了祖孙二人的真实情况。
原来老妇人还有一个儿子。
因为想要为国效力，便跟着裴骁出征月氏去了，留下祖孙两人。
她家中本就贫困，日子艰难，儿子从军也是为了生计。
可一走小半年，渺无音讯，家中的银米也没了，又被附近的恶霸欺负，祖孙两只剩去要饭了。
可是当乞丐也被排斥和欺负，所以才会遇见顾轻虞。
顾轻虞听了破例将二人接到济慈院，吩咐悉心照顾，才有今日这老妇人自发过来请命。
“老身没有多大本事，却只明白一件事，太子殿下和如今被下狱的薛娘娘是个好人，我儿便是因为如此，才追随殿下从军，老妇绝不认同叛国污蔑一事。”
说罢，那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扫视围观之人一圈，又坚定挡在众人之前，对着云骑尉喊道。
“今日，我等为太子请命，请陛下查清事实，还东宫太子和将士们一个清白。”
“此心可鉴，此身可灭，唯求真相！”
“宫门前岂容你放肆，再不退下，休怪刀剑无眼。”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将宫门处围的水泄不通，云骑尉终于慌了，狠狠地威胁着。
“老身的命不值钱，今日，各位便踩着我的身体，为太子殿下，为薛娘娘昭雪，老身绝无二话！”
在济慈院，她的小孙子也有了托付，只要薛氏和顾氏还在，她并无后顾之忧，所以才如此刚直。
这话越发激怒了为首的云骑尉，刚才被杀的人是意外，这次却是直截了当。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长枪便当场刺穿了老妇人的腹部。
她嗫嚅着，用尽力气说出“还太子清白”几个字后，终于倒地而亡。
有了这场闹剧，外围云里雾里之人也从半知半解中渐渐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鲜血此言，更是激怒众人。
为首的云骑尉想要的镇压效果没有，反倒更多的老者挤到队伍前面，将身后的女人和孩子挡住。
事情愈演愈烈，云骑尉士兵狠心杀了几个，却终究无法抵挡住众人。
又因为老弱妇孺众多，原先远远看热闹的人不忍如此欺负弱小，竟也渐渐加入声讨的队伍。
这些人包括书院的学生、卖货的货郎、做小生意的商人等等。
其中读书的学子，也多是受过裴骁或者他手下人恩惠过的寒门子弟。
有学子义愤填膺：“太子于我等有恩，为我等出头争利，我们才能从新拿起书本，这等大恩，此时不报答他，还待何时？”
队伍渐大，不断地冲击，不断地抗争，甚至将前排的老弱挤了出去，那些文人书生担当起了前锋。
老弱妇孺杀了效果还不甚明显，只是前面是天下人都敬重的读书人。
云骑尉也是慌了，又想压制，又不能对他们动粗，只好进宫禀报。
金銮殿。
薛扶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撞柱的。
只是，这些时日在女牢中身体上的折磨，叫她根本跑不快。
是以，在即将触柱之时，那反应快些的宫女将人撞开，没有成功。
殿中文臣居多，这样以死明志的事不多见，俱吓得怔愣起来，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胶着之时，外面有内侍着急忙慌进来禀报。
待听完，皇贵妃的脸比墨还黑，连说了几个好字。
正待发号施令，将闹事之人全部下狱。
岂料殿中不知是谁先带头跪下，“请陛下和皇贵妃安抚民心，稍后再议。”
皇贵妃脸上的错愕不是假的，只一瞬，更为愤怒。
只是还未发怒，又有内侍进来奏报宫外情况。
“……已然死了几十人，且误伤十多位学子……”
“那些书生怎么敢如此放肆？”
皇贵妃气急，也顾不上乾安帝在一旁如何，只将御案上的东西全都拂到地下撒气。
“娘娘，那些学子都犟，不敢再如此了呀。”
“事已至此，请娘娘将太子和薛氏的事情先放一放，先派人平息那些文人的怒火才是啊。”
“是啊……”
“是啊……”
贩夫走卒，老弱妇幼，这些可以不在乎，可那些学子，不仅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在各处也有不少影响。
读书人自古便得罪不得。
皇贵妃可以在朝堂中一人独大，随意捂嘴，可堵不住天下最有文化学识人的嘴啊。
口诛笔伐，不亚于刀枪。
再暴虐的人，也顶不住这般压力。
是以，皇贵妃再专横，也不得不低头。
薛扶泠虚弱的躺在地上，嘴角微微扬着。
还好，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天下百姓相信裴骁是无辜的。
薛扶泠依旧被押送回女牢，至于外面的事，无人告知她。
而日子就这么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就在她觉得自己好似快撑不住之时，女牢的牢头突然将门打开，惊喜的冲她喊：“娘娘，月氏国灭了。”
薛扶泠没有多大的触动，常日的艰苦和身体的疼痛，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牢头又高声重复一遍，说裴骁打了胜仗，薛扶泠才如梦初醒般坐起。
“你说什么？”
“边关传来捷报，太子连破月氏十二城，于一月前直驱月氏王都，生擒月氏王夏侯琅，收复失地……”
“……裴骁还活着？”
薛扶泠有些麻木，她只想确认关心的人是否安然无恙。
“太子好好的，听说再有三两日，便会班师回朝……”
得到答案，薛扶泠一时悲喜交加，不知何滋味。
耳边女牢头念叨的声音不太真切，眼前模糊的景象倒悬，她又变成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又放肆大笑。
报信的女牢头一时被吓住，待刚想安慰，又见人冷不丁直直往后倾倒，将她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