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你爹能够以这样的手段搓磨百官,并且还保持 着对朝局绝对的肯定性,只因为他是开国皇帝。”
“后世之君如果想效仿你爹,但凡手腕稍稍不及。所迎来的便是是朝堂沸腾。” “到那个时候,悔之晚矣。”
说到这,窦澈拿起酒壶给自己添满了一杯酒,看着波光粼粼的酒面,语气平 淡。
“而我要做的就是告诉你爹,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
“当有人真正对于他失望至极,开始不顾大局的时候。”
“所产生的影响,是他接受不了的。”
说到这里,窦澈仰头,把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而后窦澈抬起头,看了看花厅的门口。
看到朱明月和朱柏仍旧没有归来。
眼神中不由的浮现出了一丝担忧。
而朱棣则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窦澈眼神的变化。
又喝了一杯酒后,转向窦澈语重心长的问道:
“那么老窦,你对明月……到底是怎样的看法?”夕.
“明月……”
窦澈脸色微微—淡。
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老四,我也不瞒你。”
“我的确想娶明月,但绝不是现在。”
“至少我和你爹之间的争斗,绝对不适合把明月牵扯进来。”
朱棣默然的点了点头。
在朱标的言传身教之下,他自然能够看得出窦澈和自己老爹之间根本性的矛 盾。
说白了,这矛盾不涉及到生死,但却又超乎生死。
也正是因为如此。
朱棣才没有任何立场劝说。
他非常清楚。
以窦兄的才干,但凡稍稍退一步,便是荣华富贵,高官显爵。
到时候只要娶了明月,立刻便会成为朝廷上的擎天白玉柱。
子孙也会变成皇亲国戚,从此“四八三”安稳百世。
但是窦澈之所以会和自己的父皇落到这幅田地,无非是为了把一些可能存在的 隐患扼杀在萌芽当中。
说白了,就是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
就算是说的再自私再阴暗,也只不过是为了一展胸中才学。
但是,他原本不需要如此的逆流而上啊!
也就是为什么,但凡朱元璋的子女,都会齐刷刷的,站在窦澈这一边。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当窦澈放弃了心中的坚持,放弃了和自家大哥的君臣相得 之后。
想要当个奸臣,对于窦澈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代价便是大明朝的寿命。
所以朱棣并没有开口劝说,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
“明月最近瘦了,母后也被父皇气病了。”
“窦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和明月说清楚。”
“这丫头从小心思细腻,虽然外表大大咧咧,但是想的比谁都多。”
“我不希望因为父皇,而在你们中间造成隔阂。”
窦澈闻言,点了点头之后,放下酒杯往外走去。
他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
既然决定了,要和朱明月说清楚。
便当机立断地走了出去。
花园里。
晚春的天气还是微微有些寒冷,朱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打发走了朱柏。独自一人 坐在凉亭当中。
两只手缩到了袖子里,蜷缩着身子斜靠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 么。
看得出来,朱明月现在很是魂不守舍。
当窦澈过来的时候,他都恍若未觉。
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绣花鞋的鞋尖,长长的眼睫毛一下一下的抖动着,显得格 外的可怜。
“明月。”
窦澈坐到了朱明月的身边,看着朱明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竟是一个不注意,向后仰去。
窦澈连忙伸手。把住了朱明月的肩膀。
伸手一捞,在避免了朱明月翻出凉亭落入湖中的同时,却是一下子把朱明月搂 到了怀里。
“啊啊啊……窦澈你松手!”
突然和窦澈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朱明月的脸砰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连忙收拾心情,作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伸手就要想把窦澈推开。
然而平日里, 一向彬彬有礼的窦澈,此时却没有顺着朱明月的心思,而是霸道 的把朱明月揽到了怀里,轻声说道:
“明月,这段时间,夹在中间,苦了你了。”
朱明月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这段时间心中的苦闷。
就算是一向对自己体察入微的大哥和母后,都只是以为之前大哥说破了自己的 心思,而导致了自己羞涩的不愿意去见窦澈。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夹在中间有多么的苦闷。
一方是视自己如视珍宝的父皇,另一边则是自己的爱人和大哥。
朱明月也只能借助着照顾母亲的由头。
远远的避开那个大漩涡。
而现在。
自己最重视的人之一,一语说破了自己的苦楚,几乎就在那一瞬间。
朱明月就觉的自己绷不住了。
“窦澈,你和父皇,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把头埋在窦澈的肩膀里,朱明月闷闷的说道。
从这句话就能看得出来,朱明月的心中自始至终是最明白的。
他没有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强硬的去要求窦澈退让,因为他非常清楚,这件事 情没有谁对谁错,只不过是理念之争而已…0
所以作为恋人,作为女儿,她所能问的,所能期盼的,就只有这件事情什么时 候能够结束。
而看着如此懂事的朱明月。窦澈心中爱怜之意顿起。
他轻轻摸着朱明月的头发,语气平淡且肯定:
“快了。”
“这一次的乡试,我会让你爹知道。
按照他这样下去,当臣子开始肆无忌惮的时候。”
“大明朝会是什么样子。”
朱明月腾的抬起了头,担忧的问道:
“父皇那边,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窦澈,你千万不要小看的父皇,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两个针锋相对了。”
窦澈笑笑,把玩着朱明月那欺霜赛雪般的纤手,语气平淡且自信。
“不会。”
“或者说这一次的事情之所以会干得这么糙,就是为了给你爹提个醒。”
“这一次更换考题其实还有很多的方法,包括不限于在此之前就对郭桓威逼利
诱。或者让你大哥直接出面,以雷霆之势镇压郭桓。”
“而我之所以用这种办法,就是要让你爹在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却在乡试之前回 过味来。”
“让他知道,连郭桓担任考官的时候,我都0.3有手段破除郭桓的陷害,将考题 换做我亲手所出的考题。”
“如果我真的图谋不轨,他还能让普天之下的人,都听他的召唤来针对我吗?”
“或者说,当朝堂上有千千万万个我之后。”
“他一个人能抵抗得了这大明朝从上到下的官员吗?”
看着窦澈对自己的老爹嗤之以鼻的样子,朱明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甚至 还带着点点泪光。
“你就不害怕我爹不把我嫁给你?”
窦澈笑笑,颇为自信的说道。
“不会,如果你爹真的出这一招烂棋。”
“我就伙同娘娘和你大哥把你抢出来。”
“然后我们一起去武当山做一对神仙眷侣。
至于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爹自己去收拾吧。”.
听到了窦澈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
朱明月幸福的眯起了眼睛,依偎在窦澈的怀中。
朱明月相当懂事。
他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远远的离开。。
无论是靠向哪一边,都是对于局面的极大伤害。
但是这并不代表朱明月,就不愿意要一个保障。
就像现在,虽然知道无论是窦澈还是自家父皇,都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性 格。
但是朱明月还是愿意相信窦澈的甜言蜜语。
至少以窦澈的骄傲,还愿意说出这一句话来安自己的心,不是吗?
所以朱明月也懂事的不在追根究底。
就只是就这样安静的靠在窦澈的怀中,默默的享受着温馨的一刻。
而谁都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花园入口。
发现两人离席之后,久久没有归去的徐妙锦,悄悄的将自己藏在了月亮门之 后。
看着远处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眼神当中闪过一丝黯淡。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便到了乡试的前夕。
30这一天晚上,当太阳西斜之后,朱元璋终于有时间放下手中沉重的政务。
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御花园当中。
事实上,朱元璋从来不喜欢逛御花园这种活动。
今天他之所以愿意放下永远都批复不完的奏章,来到御花园当中。
只是因为有人偷偷给他报信,说今天马皇后也要来御花园中。
所以朱元璋为了能够重新恢复家中的和谐氛围。
只能够屁颠屁颠的来到御花园。
试图和自己的妻子,来一场无意当中的邂逅。
当然了。
以朱元璋的别扭的性格,自然是不肯承认要对马皇后服软的,不管是对身边的
太监,还是对偷偷通风报信的朱明月。
他给出的借口,都是要维持宫廷当中的和谐。
才大发慈悲的,愿意和皇后谈一谈。
当然至于信与不信,就是完全见仁见智了。
御花园里,朱元璋挥退了身边的太监。
悄悄的绕过了一丛梅花。
看向不远处的小空地。
在那里,马皇后正坐在一张黄花梨的躺椅上。面含微笑的看着朱标在空地中间 舞剑。
剑光烁烁,朱标英姿飒爽的身影,不断的腾挪盘旋。
世人都以为,被士林所拥戴的朱标,是文人心目当中那一种完美的垂拱而治的 皇帝。
拿的是宋仁宗赵祯的模板。
但是所有人都忘了,想当初,朱标可是真正的跟着朱元璋南征北战的吴王世 子。
一套剑法练完之后,朱标的额头微微见汗,气喘吁吁的还剑归鞘。
而在马皇后身边一直伺候着的朱棣朱柏两人,立刻用力地拍起手来,大声的给 自家大哥当着气氛组。
看着这两个连拍马屁都相当敷衍的弟弟。
朱标翻了个白眼,随手把长剑挂到了旁边的树上。
“行了行了,看你们那样子。”
马皇后呵呵一笑,拉过朱标,拍着他的手说道:
“弟弟们愿意捧你的场,你还不乐意?”
“也就是老二老三在封地,不然的话他们两个也来。我身边就算圆满了。”
一说起自己一母同胞的二弟三弟,朱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发青。
“老二他……唉——”
朱标重重的叹了口气。
半个月前传来的消息,秦王朱楔在陕i西是烧杀掳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知道的,他是朝廷用来控制边境的藩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土匪下山。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朱元璋和朱标险些把鼻子气歪。
不约而同的向秦王府下达了申饬的命令,勒令朱椟闭门思过。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但是一提起来,朱标还是气的不轻。
马皇后也是叹了口气:
“唉,其实说起来,老二的性格和你爹是最像的。”
“他们的性子执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但是老二又没有你爹的雄姿伟略,做事忠是小家子气。”
“这是我大明的江山,他以为他在占谁的便宜?”
马皇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一说起自己这个次子,便是一肚子的气。
看着马皇后脸上的表情,朱标也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您说的还真是,二弟和爹是很像。”
“我至今都不知道,爹究竟图个什么。”
“前段日子,小窦已经说出来想要和明月隐居武当山的话了。”
“要不是明月还算懂事,我险些成了放走韩信的楚霸王。”
说到这里,朱标长吁短叹。
他也是很久没有向人诉说过心中的苦闷了。
别的事情,他还能和窦澈发一发牢骚,但事关和自己父皇之间的明争暗斗,他 也只能是把这些话憋在心里。
总不能回到东宫和吕氏说这些吧。
而现在借着自己二弟的这个由头,朱标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倾泻着心中 的不满。
“之前看在我和您的面子上,小窦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出手,现在好了,人家 不打算留手了,要给爹一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