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藤额头直冒汗。
    多少年了，魔族从没有人会在这位面前提他以前的名字。
    魔族一向团结，在相互理解这一方面做得那是相当好。
    既然克法涵不愿意提，那大家就默默记下，不再在克法涵面前说这些。
    至于原因是什么，其实不重要。
    但大家多少都会看到一些小细节——
    克统领以前在林族生活、长大，拥有林氏血脉；克统领曾经叫林择嵇，是林族首屈一指的天才；林族的林氏血脉与魔气相冲，林族人入魔的时候非常痛苦；克统领当年是自己找到魔族，自愿入魔；克统领从不提曾经在林族的事，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说林族的事……
    于是大家多少有了一些猜测。
    但林寒澈有的不是猜测，林寒澈是真的知道克法涵以前的事。
    当然这些，全部都是乾涟告诉他的。
    克法涵就是林择嵇，是那个在别人眼中，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亡的绝顶天才。
    三百年前，林族有三大顶尖的天才——林择嵇、林道崎和林耀日，而这三人又以林择嵇为首。
    十岁突破化骨境是一条基准线，只有达到了这条线，才能算得上顶级的天才。
    林择嵇、林道崎和林耀日都是十岁突破化骨境；但林择嵇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达到了虚灵境，创下了十五岁突破进入虚灵境的记录。
    而林道崎是十七岁进入虚灵境，林耀日是十八岁，远远比不上林择嵇。
    自林择嵇以后，林族再没有出过这样的天才。
    如果林寒澈当年没有修为停滞两年，也许还可以与之一拼，但他却因为林巍休妻废子的事受到很大打击，而导致整整两年修为没有寸进，也因此，大家永远也不知道林寒澈与当年的林择嵇相比，到底孰强孰弱。
    “我以为，林族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我了。”克法涵幽幽叹道。
    “有的。”林寒澈说道，“至少有一人。大长老林道崎，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还有这样一位挚友。”
    “道崎……”
    “有一点你猜错了，我一直跟着林白藤而不杀他，并不是因为我不屑于杀他，我原本就知道他背后有魔族的统领。”
    “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克法涵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林白藤脸上有几分不屑，说：“你觉得你拦得住克统领？”
    “愚蠢。”克法涵吐出两个字，“他背后，也有人啊！”
    克法涵抬起头，看向高空中悬浮的那个人，一言不发。
    高空中，林道崎年轻的面庞上满是苍老和无助。
    ******
    林明轩咳嗽两声，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幽灵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说：“主人，很快会发生大事，你千万记住，不要离我太远。”
    “你口中的大事，是乾涟说的那个死劫吗？”林明轩问。
    幽灵答：“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他来了，你会很危险。”
    “他？乾涟？你指的是乾涟会对我不利？”
    “不是乾涟，是我父亲。”
    林明轩一脸懵：“你父亲是谁？”
    “初代地狱魔犬。”
    林明轩的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许是灯下黑吧，不少人已经知道幽灵的种族是地狱魔犬了，但林明轩却始终不知道。
    林耀日和林道崎曾经尝试着提过一次，但林明轩根本就没当回事，觉得幽灵只是一只幽灵犬，只不过是活得久了一点，修为高了一点罢了。
    可幽灵现在在说什么？说自己的父亲是初代地狱魔犬？那幽灵是二代地狱魔犬？是那个翻遍历史书也只有十四只的地狱魔犬？
    但似乎，在幽灵表明自己的种族是地狱魔犬的时候，一切的疑问都被解开了。
    地狱魔犬一共只有十四只，每一只的主人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修士大能，如果说林明轩的前世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个，能形成转世并不奇怪。
    而且，地狱魔犬本身实力强悍，生命力顽强，又极度忠主，为了主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说幽灵立下志向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主人，那么确实有这个可能历经过数千年再继续跟着主人的转世。
    林明轩不知道要发表什么感想，现实也容不得他发表什么感想了。
    不远处，与幽灵同一高度的地方，一名长相与幽灵极度相似的壮硕青年悠然而立。
    “好久不见。不过，我不想与你作没有用的寒暄。打吧，先打再说。”初代地狱魔犬的声音传来。
    幽灵没有回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林明轩，勒得后者有点喘不过气来。
    对面，只有一人。
    但那一人，便可敌千军万马。
    ******
    “道崎，你到底……还是要与我一战？”克法涵，或者说林择嵇，自嘲地笑笑，说，“为了这个将我逼到极致的林族？”
    林道崎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三百年前，林族只知道林择嵇是林族的未来，只知道关注他的修为，对林择嵇给予近乎变态的要求。达到了，就是那些培养林择嵇的人的功劳，达不到，林择嵇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惩罚。
    林择嵇从小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你是林族的未来，以后林族是要靠你的啊！现在苦一点又怎么样？”
    起初林择嵇还会因为这句话而更加努力，但后来，所有的干劲被磨灭以后，林择嵇开始疑惑家族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努力的地方。
    因为家族养大了他？那他把这条命还给家族行吗？
    因为家族花了大气力培养他？可这些所谓的“培养”为他带来的痛苦要远远多于给他的关照。
    林择嵇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修炼。
    哪怕是离开了林族这么久，他依旧不明白当初林族有什么必要这么对他。
    在林择嵇眼中，林族是个完全不考虑个人感受的地方，林族的高层，只知道所谓的“家族利益”，却从不思考那些为“家族利益”牺牲自己利益的人的感受。
    这一点，林择嵇知道，林明轩知道，一直作为林族大长老的林道崎更知道。
    林族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
    林择嵇一直憎恨着林族的高层，而同情林族的底层。
    因为同情那些可能和他经历了一样事情的底层林族人，他才没有在成为魔族的统领后立刻带人端了林族。
    他恨的是那些不把别人当人的林族高层，而不是那些被林族高层当成可以随意利用的器物的林族底层。
    但是，他唯一在乎的，他年少时唯一的挚友，林道崎，现在就是那些不把人当人的林族高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