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阳听着阳顶天义愤填膺的说话，他知道，阳顶天说的这些基本属实，但是有夸张的成分。

    南宋统治长江以南有一百多年，人口长期稳定在六千到七千万左右，这也是南宋税收经常能维持在一亿五千万两银子的直接原因：人口多收到的税收自己多。

    经过蒙古人持续四十年的战争，特别是蒙古人屠城，使得宋末南方汉人锐减到四千万，减少了两千多万的人口，而不是阳顶天所说的仅剩下两千万南方汉人。

    但是崖山之战结束的八年来，中原大规模的战争并没有发生，按理说人口应该会快速的恢复和增加，就像大宋在海外三岛复国，短短八年，减去自然死亡的人口，大宋三岛还增加了四百万人口。但是根据情报司传回的情报，八年来，长江以南地区的人口还维持在四千万的水平，甚至还略微减少。在当时那个年代，晚上无事可做，夫妻同房的频率非常高，四千万人口，理论上每年会有二百万婴儿出生，八年时间，新生儿人口就有一千六百万，减去自然死亡，怎么也会增加一千万人。

    人口没有增加，并且民不聊生，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蒙古人的统治水平确实不怎么样。

    按理说阳顶天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汉人的皇帝，王华阳应该答应阳顶天的请求，出兵北伐，光复中原。

    但是理智很快占了上风，阳顶天说的虽然句句在理，并且宋军登陆中原也会受到汉人的支持，但是宋军现在登陆无异于自寻死路，崖山二十万军民拼搏八年攒下的这点家底恐怕将荡然无存。

    王华阳站起来说道：“阳顶天，你说的这些朕也听说了，但是你感觉现在的大宋出兵中原能有机会获胜吗？崖山海战之前，大宋手上有二百万军队，蒙古人只有区区二十万骑兵，但是就是这二十万骑兵将大宋二百万军队追着打，并消灭了大部分官军，现在大宋在大宋岛虽然休整了八年，但是大宋现在的军队只有二十万，当年二百万宋军都打不过蒙古人，现在你让二十万宋军去征讨蒙古骑兵，这不是自杀吗？”

    阳顶天说道：“皇上，当年蒙古骑兵的确有二十万，但是投降的宋军却有一百万，如果这一百万宋军没有投降，朝廷还是可以跟蒙古骑兵一战的，忽必烈占领中原后，对这些投降宋军并不完全信任，大部分将领封赏高官厚禄后，被剥夺了军权，这些人不被蒙古人重用，他们很多都后悔投降了蒙古人，而那些投降的士兵更可怜，在军队中蒙古将领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立了军功也得不到赏赐，蒙古人还肆意殴打辱骂这下投降的汉人士兵，只要皇上起兵北伐，这些以前投降的汉人将领一定会起义反正，跟随皇上的脚步。”

    文天祥说道：“阳顶天，你想的可能太简单了，虽然蒙古人对这些当年投降的汉人士兵不好，但是如果真的要他们起兵反对蒙古人，他们未必敢，当年就是因为他们畏惧蒙古人，贪生怕死才投降的蒙古人，你现在让他们起义，他们也未必有这个胆，如果我们在海外起兵，我相信这帮人会比蒙古人更狠，他们是希望朝廷打回去的，因为朝廷一旦恢复在中原的统治，他们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将失去，他们现在得到一切正是因为背叛朝廷才得到的。”

    阳顶天想了想说道：“文丞相，即使这些投降的士兵靠不住，大宋现在还有两千万汉人，这些汉人受到蒙古人的压迫、剥削，在蒙古人的统治下，汉人的命还不如一头牲畜值钱，他们都希望皇上能够回去，只要皇上能够出兵北上，皇上振臂一呼，汉人们都会支持皇上的。”

    文天祥说道：“阳顶天，你想的太简单了，打仗不是儿戏，是要死人的，刚才你也说了，大宋与蒙古打仗打了数十年，死伤了几千万人，一旦刀兵再起，还会有数百万乃至千万的汉人被杀死，打仗是军队与军队之间的较量，百姓参战只会增加伤亡，皇上宅心仁厚，实不忍再看到汉人百姓生灵涂炭。”

    阳顶天说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哪怕汉人再牺牲一千万，只要能够将蒙古人赶走，汉人重新做中原的主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文天祥说道：“你说的对，只要能够夺回中原，让汉人重新成为中原的主人，死多少人都是值得的，但是现在的前提是即使咱们牺牲了一千万汉人，咱们也未必能夺回中原 ，反而为让汉人灭种，最终跟匈奴、突厥、鲜卑、契丹一样消失在历史中，现在的蒙古还非常强大，即使朝廷出兵也不能打败蒙古，反而会让蒙古人会汉人痛下杀手，以蒙古人的性格，他们真的会将所有的汉人都杀光，然后在汉人的土地上放羊牧马。”

    阳顶天说道：“文丞相，当年您也是抗元的英雄，带领着募集的乡勇跟蒙古人作战多年，在伶仃洋，您还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言壮语，当时我还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正是拜读了您的诗句这才开始萌生了反元复宋的想法，没想到我们一直都有抗元的决心，而当年那个抗元英雄现在却主张放弃抵抗，这也太滑稽了吧。”

    文天祥被阳顶天怼的哑口无言。

    文天祥何尝不想起兵抗元，恢复中原，但是皇帝已经明确了不能与明教合作，自己又怎么能违背皇上的旨意。

    王华阳见文天祥不说话，便知道阳顶天的话深深触动了文天祥。

    文天祥以书生的身份，募集乡勇抗击蒙古人，成为汉人的民族英雄，多少汉人正是因为文天祥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而走上抗元的道路的，而现在自己却让文天祥却说阳顶天放弃抵抗，这让文天祥该有多难受。

    但是王华阳更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凭意气用事，提早暴露了大宋还有光复中原的雄心，那么忽必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将大宋消灭，汉人恢复中原就只能再等到九十年后的朱元璋了。

    王华阳看出了文天祥的尴尬，于是接过话说道：“阳顶天，文丞相这么做自然有文丞相的道理，你来大宋也有数日了，相信你也对大宋进行了调查，大宋现在的兵力，即使算上部落兵，满打满算三十万，而蒙古人有蒙古骑兵二十万，汉人骑兵二十万，汉人步兵八十万，他们的军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并且有一百二十万人，你让朝廷起兵去光复中原，这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吗？”

    阳顶天说道：“皇上，朝廷现在有三十万兵力，但是只要朝廷竖起反元复宋的大旗，我们明教就可以出动五十万教众协助朝廷攻打蒙古人，另外来到神州城之前，我们明教已经与白莲教教主沟通过，明教、白莲教愿意摒弃前嫌，共同协助朝廷攻打蒙古人，明教、白莲教与朝廷的纠纷属于内部矛盾，无关紧要，但是蒙古却是咱们汉人共同的敌人，只要朝廷出兵北上，白莲教也愿意发动三十万教众去袭击蒙古人，另外最近中原地区又新出了一个天地会，这个天地会的宗旨就是反元复宋，在全国各地广泛发展民众，虽然仅仅发展半年，但是已经发展了五万民众，假以时日，天地会会员能达到百万之众，我们虽然没有与天地会的总舵主取得联系，但是从天地会的宗旨能看出，天地会也是支持恢复汉人江山的，只要皇上起兵北上，草民认为天地会也会协助朝廷攻打蒙古人的，到时候，被欺压的汉人就会奋起反抗，相信在皇上的带领下，咱们一定能将蒙古人赶跑。”

    王华阳刚开始还认为明教所说的“宋明白天”的天另有所指，没想到还真的是天地会。

    王华阳让冯欢组建天地会，一面搜集蒙古人的情报，一面发展百姓，目的就是在宋军北上时，能够取得广泛的民众基础，只是令王华阳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半年时间，依靠情报司在大陆留下的三千情报人员，冯欢竟然将天地会发展成五万人的庞大队伍。

    王华阳让冯欢组建天地会，是秘密进行的，因此就连文天祥也不知道中原的天地会是大宋的组织。

    虽然阳顶天说的情真意切，但是王华阳知道，打仗不是简单的数字相加，如果人多就可以打胜仗，那么蒙古人、女真人根本就没有机会统治汉人。

    打仗不仅仅是高层意志的较量，更是综合国力的较量，而在古代，综合国力最明显的就是生铁的生产量，青壮劳动力的拥有量，战马的拥有量，士兵的训练程度，后勤粮草的供应、将士之间的默契程度，而阳顶天贸然让大宋官兵北上，粮草供应如何解决，武器如何解决、士兵训练如何解决，更重要的是战马如何解决。

    后人经过总结，大宋对外战争的胜率是百分之七十，但是由于宋朝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和河套军马场，宋军获胜后不能快速的追击，致使每次获胜的战果都是将敌人赶走，而相反，如果是敌人获胜，那么就是单方面的屠杀，敌人会追着宋军砍杀，屡次将宋军打的全军覆没。

    宋军胜利，仅仅是将敌人赶走，敌人跑出两里地就安全了，敌人可能损失百分之一的士兵，但是如果敌人获胜，敌人直接破城，敌人骑着马，宋军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跑，士兵百分之百被杀死。

    而想要打败蒙古骑兵，仅仅依靠步兵是不行的，大宋必须要建立起自己的骑兵部队后才能与蒙古一争高下。

    所有的条件都说明了一个问题：现在还不是北上光复中原的机会。

    王华阳见文天祥没有接话，于是只有自己接话了。

    王华阳说道：“阳顶天，你说的朕都知道，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当年崖山一战，大宋精锐尽失，朕和二十万军民是侥幸才从蒙古人的包围圈里突围的，朕带着二十万残兵败将来到麻逸国，如果不是庄一凡用计将麻逸国搞乱，二十万军民未必能打败麻逸国数十万大军，如果当年跟麻逸国硬碰硬，大宋也许就灭亡了，在神州城的八年，部落造反了三次，张世杰、陆秀夫、朕的母后、数万将士先后死在这里，但是我们是怎么做的，我们是尽量缓和与土着的关系，朕还要与三大部落的公主联姻，我们也想将土着一网打尽，但是大宋现在的实力不允许我们这么去做，大宋有官军二十万，但是部落有军队五十万，我们在这里与部落民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一旦大宋抽出军队北上，这边的部落就有可能造反，到时候，中原拿不下来，神州城也会丢失，我们二十万军民辛辛苦苦八年才在神州城站稳脚跟，转眼之间就会一无所有。”

    王华阳缓了缓继续说道：“来到神州城的八年，刚开始朕年龄小，并不知道国家的艰难，但是朕亲政这六个月，实实在在感受到朝廷的不容易，一方面要提防部落造反，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关注着蒙古人的动向，大宋现在的实力非常弱小，根本经不起蒙古人的一次攻击，我们小心翼翼的生活着，生怕得罪了忽必烈，为了能够保护大宋三岛一千万人的生命，朕还做了蒙古人的驸马，朕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是朕经历过崖山海战，知道大宋根本就不是蒙古人的对手，与蒙古人为敌，就是自寻死路，为了大宋三岛这一千万人的生命，我们已经放弃了光复中原，准备像安南一样，做大元帝国忠实的藩属国。”

    阳顶天不可置信的听着王华阳的话，他没有想到，数千万汉人的皇帝，不仅没有想着光复中原，甚至还想着永远做蒙古人的藩属国。

    不死心的阳顶天说道：‘皇上，您也是咱们数千万汉人的皇帝啊，正是因为您在神州城恢复了大宋社稷，我们汉人才感觉没有亡国，我们都在中原盼望着您带领王师将蒙古人赶走，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神州城原本就不是汉人的领土，皇上更不应该将眼光只局限在这三岛之上，您是中原的皇帝，肩负这汉人恢复汉唐荣耀的责任，当此之时，您应该尽发神州城之兵，挥师北上，还都杭州，这才是中原千万汉人对您的期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