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办法好。”毛渊明马上明白了王鼎的意图,“我们不用直接驳回这些人的意见,只要高调纪念郑成功,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还有一件事也能马上开始做。杨英昨天说起了《从征实录》之事,我们可以马上刊印,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必须人手一本,限一个月内读完,并且写读书感言呈交军机处。”许纬辰也立刻跟进,提出一个建议。
“我看还能再加一个。”常镇业说道,“郑经在世的时候,写了不少的诗,本来想集结成册出版,后来因为一直打仗,给耽误了。名字他自己都起好了,就叫《东壁楼集》。我们也把这本书付梓出版,最好再请皇帝亲笔写个序,那些人就更没有话说了。”
毛渊明听了连连点头,又说道:“对了,除了给郑成功单独建庙需要时间,不如先在孝陵的西配殿里,增加郑成功的位置,让他和徐达、常遇春等人同列。”
大家对此都一致同意,于是分派工作,出书的事情由朱丹赤负责,建庙和孝陵西配殿增加郑成功塑像的事自然是唐云沛打理。
至于杨英之后的户部尚书人选,常镇业建议,可以从六部侍郎当中挑选一位并非福建籍的人担任。但王鼎认为,若是选了一位前明遗臣担任,那岂不是让人觉得只要闹就有好处。
毛渊明觉得王鼎说得很对,但既非东宁旧臣又非前明遗臣的人,多半是清朝降臣,身居高位的不多。许纬辰便说,昨天晚上想了一夜,觉得唯一适合的人选是江西巡抚李之芳,此人原是清浙江总督,投降之后在江西巡抚任上安抚百姓,并且为刘国轩兵团筹措粮饷,干得不错。以外省巡抚回京任尚书,也算合乎体制。而出缺的江西巡抚一职,倒是可以从六部侍郎里选一位赴任。
许纬辰的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于是就由毛渊明回武英殿准备起草诏书。
杨英的病没能再拖多久,到了七月初六,终于寿终正寝了。
毛渊明和众人一起到杨英的灵堂哭了一场——大概除了郑经去世,这是最情真意切的一次了。
按照陈永华的提议,皇帝下诏赠杨英参知政事、太子太傅,赐谥忠襄,赐银二百两治丧。
杨英的大儿子从泉州星夜赶来,为父亲扶柩。灵柩在灵堂停放了七日之后,从仪凤门出城上船,运回泉州老家。
许纬辰和陈永华一起,在岸边送别杨英的灵柩和两个儿子,还特地嘱咐二人,待三年守孝期满,就回南京报到,继续为招讨大将军效力。
杨英灵柩上船之后的第二天,毛渊明便以皇帝的名义,一连下了几道诏书,命礼部和工部会同,跟随唐云沛在紫金山上勘查地形,准备为郑成功建庙;《从征实录》和《东壁楼集》责成翰林院制版刊行,由朱丹赤监督;对吕留良、方名荣、杨无咎等人降旨申饬,各罚俸一年。另外,再发布一道上谕,重申郑氏三代对大明光复事业的贡献,在平虏靖难期间,禁止臣工士人百姓上书议论招讨大将军和军机处,违者严惩不贷。
诏书颁下,再敢上疏议论的自然是没有了,私下的议论好像也少了许多。等李之芳走马上任户部尚书,一些人也再找不到话柄——李之芳是山东人,进士出身,虽然是顺治年间清朝开科所取。
接下来的要务就是尽快出版《从征实录》和《东壁楼集》。两本书的底稿都交由翰林院掌院学士葛世振和国子监祭酒黄宗羲校对,然后送国子监书坊刻板印刷。
南京是天下第一大都市,文化鼎盛,至万历年间,已经是书坊林立,蔚为壮观。书坊大多集结成市,一类为“门市书坊”,面向南京居民,多分布在书铺廊下,也就是书籍零售。另一类称为“兑客书坊”,经销来自全国各地的图书,由坊人负责买卖,而主要的营业对象则为来自各省的外地买家,主要分布在承恩寺一带,即为批发经销。入清以后,书市盛况虽不如前,但也依然是中原首屈一指。
朝廷各项图书的刊印,则一向由国子监书坊承担。国子监书坊规模宏大,自明太祖朱元璋始,就是天下最大的书籍刻印工坊。雕版、活字乃至彩色印刷皆能应付。在活字版方面,不仅有木活字,而且有铜、锡等金属活字。彩色印刷则具备各色分版套印的能力。
不过一个月的工夫,朱丹赤就派人来请许纬辰和毛渊明到国子监书坊,观看试印的效果。
试印的《从征实录》和《东壁楼集》各有三十二页,版式由书坊的老工匠推荐了几款,分别雕版套印,供看效果。事实上,正常印书不会雕版付印试看,工匠们只会给你看通用版式,或者手绘一个效果图,倒也不是傲慢,只是为了节约成本。但这两本是事关郑氏父子的重要书籍,多花点钱也是理所当然。
许纬辰和毛渊明其实对图书出版并无经验,毛渊明自不待言,许纬辰虽然原本是杂志主编,但现代化的电脑排版和手工雕版是天壤之别,只能看看字体字号是否顺眼,插画是否养眼,其余也不作评价,反而劝朱丹赤多问问葛世振和黄宗羲的意见。
看完了版式,毛渊明还有宫中事务要忙,先走一步。许纬辰难得来一次国子监书坊,便信步四下转转。走了没几步,却看见一排架子,上面码着许多新书,随手拿起一本来翻阅,发现居然是初中数学课本,便驻足仔细地阅读。
看了一会儿,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陈天仇。再一看,后面还有司徒辉与金和光。
“咦,你们怎么人这么齐?”许纬辰放下书,笑着说道。
“我们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才对。”陈天仇也笑着说道,“你刚才看的,是我们为明年来南京的羽林孤儿印制的数学教材。”
“我看出来了。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们了。”
“我们倒也还好,总比在定海造船轻松。”金和光从定海船厂回来之后,就留在南京,帮科技组的忙,“不过小朋友的数学书要严谨,编写起来还真是考验人的耐性。”
“是啊,有时候我们只能靠那帮老先生来写,他们醉心于学问,比我们有耐性多了。”陈天仇说着,从架子上抓起一本书来,翻开其中一页说道,“你看,这个介绍圆周率的部分,就是王锡阐编写的。”
“王锡阐?就是与薛凤祚合称’南王北薛’的王锡阐?”
“是啊。他是苏州人,甲申之后一直隐居在家乡,开馆授徒,编纂着作。如今被我们请出来帮忙。”
许纬辰想了想,又问道:“你们那里现在有多少位老先生啊?”
“说是老先生,那是尊称,其实也有年轻的,总共十多位,都是多年钻研数学和天文的,而且其中年长的,有些见过穆尼阁,或者见过汤若望,对欧洲数学的发展是有了解的。”
“汤若望我知道,穆尼阁是谁?”许纬辰努力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
“穆尼阁是波兰人,顺治初年来华传教。曾在南京讲授欧洲数学、天文学,薛凤祚、方中通等人都曾经向他问学。”司徒辉平时少言寡语,唯独说到数学和数学史上的人物,才有说话的兴致,“他是耶稣会的会士,你不知道么?”
“呃……”许纬辰尴尬地摇了摇头,说道,“传教士人数众多,我实在是记不过来。”
“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他早已去世了。”陈天仇连忙为许纬辰解围。
“那除了王锡阐之外,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