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朱天意所说,他在空墓里有很多“客户”。
虽然其他的客户和夜玄子这种绝代天骄没办法比,但九成以上都是圣人王境的“尸体”。
即使顾白水再强,也不可能割草一样,在这片草原上屠戮干净几百位圣人王境的客户。
这些客户们来自帝墓的阴面,都还活着,只是尸体。
这件事朱天意很清楚,老一代的长生弟子也很清楚。
“吼~”
一位客户冲到了顾白水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它嘶吼着,满眼狰狞……一缕红毛在耳边飘起,落在了顾白水的眼中。
顾白水无动于衷,抬起手,截下了这只怪物的臂膀。
他双手发力,扯断了它的肢体,捏碎喉咙,丢到了身后的旷野中。
接下来,又有三只不畏生死的东西扑了上来。
顾白水浑身染满了血肉,被尸海淹没,沉默且艰难的应付着。
夹杂在血肉中,是一缕缕眼熟的红毛,越来越多,纠缠不清。
顾白水略有怅然,大概明白了朱天意客户们的来历。
“是……师傅的失败品吗?”
雷声轰鸣,红雪纷飞。
两件磅礴的帝兵在天幕上碰撞,偶尔有帝息余波坠落,随即砸死草原上的一位客户。
如顾白水所见,它们都曾是红毛怪物。
那些被藏在空墓里,沉寂了几万年的红毛怪物。
朱天意继承了空墓,得到了剪纸帝兵的选择,于是才有了唤醒、统领这些红毛怪物的资格。
“它们可不是失败品。”
朱天意听到了顾白水的声音,想着该给自己的客户们辩解一下。
“我上辈子所见过的红毛怪物都来自帝墓禁区内,可分两种。”
“一种是土着红毛,叫腐朽红毛。”
朱天意看着尸群里挣扎的长生弟子,缓缓说道。
“仙雾龙境,腐朽撒网捕获了一整个大时代的天骄,祂杀了他们,也把天骄尸骸做成了第一批腐朽红毛。”
“从仙雾龙境里走出的红毛,是最老的一代,也是资质绝佳的一代。”
“这些腐朽红毛的用途,是去寻找大陆上到来的穿越者群体,跟在我们身后,观察记录每一个穿越者的成长路。”
朱天意笑了笑,眼神莫名。
“等到第一批穿越者成熟了,腐朽红毛就会背叛,带着自己主人的尸体,回到这里。”
“穿越者尸骨埋在帝墓内,一点点腐化重生,最后变成第二代红毛,钻出土壤,去做上一代红毛做过的事。”
“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但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顾白水踩碎了一个炸开的头颅,却也被身后的冲过来的东西撞了个踉跄。
太多了,红纸飘散,落地成尸,好像怎么也杀不完。
朱天意还是站的很远,面无表情,张开嘴自言自语的说着。
“最可悲的是,只有第一代的腐朽红毛杀死了一批穿越者……剩下的穿越者,都死在了上一代前辈们的手里。”
“这个世界是一个扭曲奇怪的世界,我们来到这里,在历史中看到了前辈们留下的足迹……后来者循着脚步,向前走,走到终点,看到的是一个个被制成木偶傀儡的前辈们。”
“没有照拂和传承,所有来过的穿越者,都是长生一脉……或是你师傅一个人的玩物。”
朱天意沉默片刻,长长的吐了口气。
“但其实,我并不憎恨你师傅,那位看不清楚面目的长生大帝。”
“祂和神秀不一样,是一个公平的……主宰者?”
“神秀本身就是土着,祂亲近土着,以种族的立场屠杀穿越者。而你师傅不同……祂谁都杀,一视同仁,丧心病狂。”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里,最黑暗战乱的时代源于你师傅,腐朽。”
“在我们穿越者眼中,最恐怖的阴影也是你的那位师傅,长生。”
朱天意眯起眼睛,对顾白水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师傅,到底是土着,还是穿越者呢?”
躁动的尸群中,
顾白水手臂一顿,突然停在了原地。
两侧的怪物抓住机会,嘶吼一声,扑到了他的身躯上。
它们钳制住了顾白水的双臂,并疯狂的低下头,试图撕咬猎物。
“呼~”
草原上刮起了一阵风。
顾白水低垂眼帘,抬手虚抓。
一柄澄澈的白水剑,落在了血肉沾粘的右手心里。
水纹潺潺,把指缝间的污秽清洗干净。
顾白水持剑横斩,砍断了两具支离破碎的尸。
这还没完,白水剑如水流荡漾。
一圈一圈的白色涟漪,带着恐怖的剑弧,从草原中心掠向远方。
草被割断了。
一圈圈的“红草”被拦腰砍断,一个不留。
顾白水只砍出了这么一剑,也只能砍出这么一剑了。
再拖下去,他未必还有挥剑的力气。
脸色苍白,瞳孔黯淡,顾白水沉重的呼吸着,胸腔里传出呼哧呼哧的干涩声响。
这一剑很勉强,给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白水不是这么用的。
每种灾厄都有自己独特的本性,呓语是欺骗,星河是容纳,空是隐藏。
而白水是什么,只有顾白水知晓。
这把白水凝成的剑,已经违背了它的本性,事倍功半,但依旧砍碎了朱天意所有的客户。
只是朱天意似乎并没有太在乎。
他对顾白水说:“你师傅是唯一的一个,站在历史外,没有立场,也没有种族。”
无数纤细的红线,从天上垂了下来。
千丝万缕,轻飘成雨。
这些红线似有生命,穿梭在草原上的碎尸块里,缝缝补补,把朱天意的客户们修补完整。
都活了,两三息,被砍碎的东西,都站了起来。
栩栩如生,无穷无尽。
顾白水微微沉默,抬起头,仰望天上红线的尽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些客户是杀不死的。
它们的灵魂藏在那柄红纸帝兵里,躯体如纸,无死无生。
一条黑狗从草原边跑过,撕咬着仙鹿的尾巴。
仙鹿蹦蹦跳跳,如惊弓之鸟,但黑狗咬了很久,好像怎么也咬不动。
黑狗不甘心,仰起头,朝着天上的黑云吼了起来。
“汪~汪汪~”
它厌恶这个地方,这个永远没办法离开的监牢。
如果不是所有雷灵的本体都被困死,它怎么可能连一只鹿都咬不动?
几万年了,至尊雷灵也被磨平了棱角。
这么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