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篝火燃烧。
三个沉默的身影分别坐在森林边的三个方向,围着缓缓燃烧的篝火堆,保持着微妙的寂静。
“说点什么吧。”
顾白水吐了口气,看向另外两人。
他不清楚那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都吃过忘川鱼,顾白水却是唯一一个没有感觉的例外。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总不能让他先开口。
“忘川鱼,能让人记起前生。”
顾姝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她轻轻的仰起头,看着遥远的夜幕星空,脸颊上带着怅然和些许的迷茫。
“前生?”
顾白水皱了皱眉,侧头看向二师兄的方向。
苏新年没有什么反应,默认了顾姝的说法。
顾白水微微沉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觉得应该先从顾姝那里入手。
“你不是穿越者。”
“嗯,”
顾姝为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我不是……顾汐那丫头是。”
“我对星空外那个世界的了解,都是从她嘴里听来的,我和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她给我讲过很多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我只是觉得很新奇……但没有多想过。”
顾姝不是穿越者。
但她的脑海里总有一个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轮廓,轮廓描绘的是另一个世界。
一直以来,顾姝认为自己脑中对另一个世界的概念,都是妹妹灌输给她的,潜移默化,习以为常。
她也没有认真想过……或许不只是顾汐的影响,而是她本身的灵魂深处就残余了一丝对另一个世界的留影。
记忆如湖水,倒映人的一生。
这辈子,顾姝的记忆之湖只有关于脚下这个世界的影像,平淡清晰、没有太多的波澜。
但一条彩色的鱼撞进了平静的湖水中,打碎了表面的平静,捞起了沉积在灵魂湖底,细细碎碎的遥远记忆。
恍惚错乱、迷失怅然。
顾姝好像只睡了一觉,梦里的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一个布满钢筋水泥,鲜活热烈的世界里活过了完整的一生。
从牙牙学语,到风烛残年,顾姝看到了完整的一辈子,看见了自己从新生至死亡的过程。
所以,她的脑海中不由得闪现了一个从未有人注意过的问题:“这辈子不是穿越者,上辈子也一定不是吗?”
如果有一个穿越者,在几百年前就死去了,那他的亡魂会转世到什么地方?
回到故乡?
还是……这个世界?
生死轮回,从来没人能解释清楚。
“我不知道算不算真正的穿越者。”
顾姝缓缓抬首,面无表情的说了这样一段话:“在那条鱼的记忆里,我有完整的一生,在另一个世界,从开始到结束。”
“所以……我大概是死后转世,来到这个世界的。”
顾白水沉默的点了点头。
顾姝的话,给他带来了很强烈的冲击,同时也让顾白水找到了一个新的思考途径:或许穿越者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并不是遥不可及,在某些地方有隐晦的相通之处。
那个世界的人死了,灵魂会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人死了,灵魂会不会逆流而去呢?
值得思考。
……
“师兄,你想起了什么?”
“……”
树林寂静了下来。
“我嘛?”
苏新年沉默良久,然后抬起头,轻轻慢慢笑了一声:“我忘了……”
“忘了?”
顾姝怔了怔,多看了苏新年几眼。
她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说法,两个人有类似的体会,近乎于在短短的几个夜晚,做了一场无比漫长而且真实的梦。
梦里是一段鲜活的人生,没有人会这么简单的忘记。
他只是不想说而已。
顾白水也察觉到了师兄的态度,他用了一个很蹩脚的借口。
白色鲤鱼带来的那一场梦,可能是真正触及心底的一段故事,师兄不想告诉任何人,不想让任何人窥探自己的过去。
“师弟,我看见的是穿越之前的过去……本来就记得,所以没有太多意义,也没什么价值。”
苏新年无谓的耸了耸肩:“说与不说,不影响。”
真的不影响吗?
顾白水没说话,瞳孔深处倒映着二师兄过于认真的表情。
他记得一个细节,很清楚:
二师兄醒来的时间比顾姝晚了一天,他是先吃了鱼的。
如果“前生梦境”的长短,关系到上一辈子的寿命。
那顾姝回忆了完整一生,少说也有八十多年,而师兄上辈子只有二十余岁的经历,却用了更长的时间,才走完。
这说明,
对聪明理性的二师兄而言,走出那场来自过去的梦境……并不容易。
“她看到了她的前生,我也看到了我的前生。”
苏新年抬起头,看着对面坐着的小师弟:“师弟,你的呢?”
顾白水的前生呢?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从浑水里摸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透明鱼”?
顾白水的前生一片空白。
“你是一个没有上辈子,只有今世的人?”
这是苏新年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
小师弟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也不是在这个世界反复轮回的土着。
他是一个特例,一个被长生找到抚养长大的婴儿。
顾白水也沉默了,他思索许久,好像也只有师兄的这一个解释。
他没有上一世,只存活于“现在”。
那……只活一世,便是独特的怪物吗?
苏新年说不清楚,顾白水也没办法解释。
倒是有一个没想太多的女子,眨眨眼,问了一句话,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
“所以……他只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我还以为你们长生弟子都是过去的大帝天尊转世呢……”
顾姝摇了摇头,站起身,在两个长生弟子的目送下走远。
苏新年眉头一挑,大帝转世……是在暗示哪个家伙?
大帝转世有什么了不起?
很牛吗?
其实……是很牛的,不然他心里也不至于这么不得劲。
艹,哪儿都有那块木头给自己添堵。
苏新年起身,从顾白水身边路过,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
“别想太多,很多事情想不清楚的。”
二师兄也渐渐走远,林边只剩下了顾白水一个人。
许久,
树影下的年轻人慢慢抬起头,看着师兄离开的方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低声自语。
“二师兄,说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