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
凌晨刚过,沉闷的钟声还在人们的耳边回响,紧闭的永定门被打哈欠的守城士兵从里面慢慢推开。
看见这一幕,等待已久的商人和市民精神一振,一边收拾好随身物品,一边在士兵的指引下排队进城。
可能是刚睡醒,几名守城士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除了偶尔和熟悉的市民寒暄两句,没有其他反应,显得很傲慢。
唏律律!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引起了周围市民的注意。
片刻后,只见一名骑士驱策着战马,伴随着飞扬的尘土,神色匆忙地朝这边赶来。
\&快,快让开!\&
短暂的惊讶后,守城士兵连忙指挥起人群,残留的睡意也瞬间消散。
由于骑士的速度过快,有几个孩子被他疾驰而过的寒风吹得放声大哭,但他们的父母却无暇顾及,只是本能地与身边的人交换眼神,神色惊疑不定。相比这些心神不定的商人和市民,了解一些“内幕”的守城士兵更加狼狈,他们的胸口剧烈起伏,嘴唇也略显苍白。他们清楚地看到,骑士手持的旗帜是八百里加急,而且来自东北方向,难道辽镇又有战事?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查验令牌的动作也犹豫起来,仿佛害怕面对这个现实。守城士兵的动作不慌不忙,但骑在战马上的骑士却一脸焦急,他没等士兵询问,就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大声宣布:“辽东军情紧急,速速放行。”这话一出,即使士兵们已有预感,心中也难免咯噔一下,匆忙接过骑士递来的令牌,瞥了一眼后就像握着“烫手山芋”一样把它退了回去。周围的商人和市民早已为他让出一条路,尽管许多人欲言又止,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
看着骑士渐渐远去的背影,每个人都感到一阵紧张,只觉得刚刚平静下来的京城恐怕又要变得喧闹起来。
...
正如永定门外的市民所猜测的那样,那位骑士进城不久,辽东发生变故的消息就像星星之火,迅速蔓延到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紫禁城,不知道深居宫中的天子会如何应对。
...
...
在乾清宫的暖阁里,穿着常服的朱由检站在文案之后,脸色阴沉,面前的桌子上散落着一封凌乱的奏折。虽然他心里明白,辽东的建州女真绝不会轻易罢休,但当她们真的兵临锦州城下时,朱由检的心情格外沉重。更让他愤怒的是,文案上的奏折并非来自辽东巡抚毕自肃,而是驻扎在宁远的副总兵祖大寿呈上的。
奏折中虽然态度恭敬,但字里行间除了报告辽东战事,还隐约带有“警告”的意味。
“各位大人对此有何看法?”看到眼前的人都已看完奏折,朱由检努力压抑内心的不安和愤怒,深吸一口气,假装镇定地沉声问道。
“陛下,宁远城坚固池深,区区几千建奴竟敢不自量力地骚扰我大明的重要城镇,实在是自寻麻烦。”兵部尚书王在晋与周围几位同僚交换眼神后,首先起身,声音略带颤抖地说。
尽管祖大寿在奏疏中对锦州的状况“轻描淡写”,反而夸大了宁远的危急,但就算是有天大能耐的几千建奴,也无法轻易跨越雷池。只是锦州被围,宁远又“自顾不暇”,长久下去,终究是个不小的问题。“陛下,恐怕锦州城的军民会人心惶惶……”话音刚落,东阁大学士孙承宗也起身行礼说:“宁远那些将门世家一直野心勃勃……”这样的诛心之言让许多朝臣脸色骤变,就连司礼监秉笔和御马监提督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地看向“帝师”。在天子面前,这样的言论实在骇人听闻。“应该不至于此……”看到阁中气氛降至冰点,阁臣李国普首先回过神来,但他的语气仍有犹豫。显然,他对那些拥兵自重的“军阀”并无太大信心。“别指望那些将门世家。”不久,天子在暖阁中的声音难以分辨喜怒,众人纷纷抬头,脸上表情复杂。兵部尚书王在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无奈摇头,一言不发,但他皱得更深的眉头显示出内心的忧虑。女真鞑靼全军出动,宁远将门按兵不动,朝鲜和皮岛又指望不上,难道中枢就眼睁睁看着锦州被围而不作为?如果锦州失守,就意味着把整个辽东送给建奴,朝廷倾全国之力构建的宁锦防线也将失去意义。从长远考虑,或许向宁远的将门“妥协”一次也是个好策略,但看天子如此坚决,王在晋也不敢劝阻,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三位阁臣。感受到背后的注视,“金筷相国”刘鸿训轻咳一声,准备起身进言,不料案牍后的天子先开了口:“登莱袁卿家那边怎么说?”袁可立担任登莱巡抚已有一段时间,又有勇将周遇吉辅佐,虽短期内难以迅速见效,但想必已有了一些头绪。“回陛下,袁大人的几艘战船已经启程前往旅顺,十日内就能到达。”听到天子询问袁可立的近况,兵部尚书王在晋连忙起身行礼,但脸上的忧愁并未减少。自从辽沈和广宁相继失陷后,旅顺成了大明在辽东最重要的“粮仓”,明朝在此驻扎重兵。但旅顺等地的官兵多为步兵,缺乏大规模野战能力,打破僵局的关键还在宁远城的骑兵。案牍后的天子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脸上的期待之情消失,满面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