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后，不顾怔愣的帝万书，赵若明翻了个身，准备补觉了。
    已经凌晨一点钟了，下午还要去和段野杜红根看电影，搞不好又要忙活一通。赵若明得保持充足的精力。
    打工皇帝是这样的。帝万书只需要考虑怎么给赵若明找茬就够了，而赵若明要忙活的就多了。
    帝万书看着赵若明毫无感情的后脑勺，嘴唇颤了颤，忽然道：“你知道万象宇宙有多少地球任务者吗？”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所有问题都有效，赵若明立刻偏过了头，看了帝万书一眼。
    帝万书笑了笑：“截至我与你说话的这个时刻，共有名地球任务者，散落在万象宇宙的各个角落，做着各式各样的任务。”
    这么多！
    赵若明心头微微一动，她以为她是宇宙间流浪的孤儿，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老乡，陪着她一起当牛做马。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与此同时，在赵若明的意识海中，忽然传来了584的声音：“赵若明！”
    赵若明诧异道：“584？你怎么又进我脑子里了？你不是被大监察组织限制行动了吗？”
    584道：“我把它们设下的限制强行冲碎了。”
    赵若明：“。”
    虽然584受到的惩罚相当轻微，但是审判刚结束不到十分钟，584又再次明知故犯，大摇大摆地来赵若明脑子里走亲戚——嗯，这，是不是太不把大监察组织当回事儿了？
    虽然颜色系统们见到赵若明的时候一个个亲亲热热恭恭敬敬战战兢兢仿佛十佳孝子贤孙，但人家仍然是万象宇宙最拉风最有地位的大监察组织，不是等闲系统和任务者可以轻撄其锋的。584如此贴脸开大，把人家的审判书当尿芥子用，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太过分了？
    584显然把自己刚受到的惩罚忘在了脑后，急切道：“赵若明！”
    赵若明稀奇道：“你怎么了？有事儿说事儿，怎么跟个鹦鹉似的？”
    203的光流闪了闪，对584道：“你要是想说就说吧。你不说，帝万书也是要说的。”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赵若明一头雾水，她只是想好好睡个觉，结果先遇到帝寒天神神叨叨三连问，又遇到了男鬼一样喋喋不休的帝万书，现在连584和203也说起了小话。发生什么事了？
    帝万书不错眼珠地看着赵若明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584去找你了？”
    帝万书现在依然是584的宿主，知道584的行踪也不奇怪。赵若明没有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冷漠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帝万书慢悠悠道：“这三万多人里，有三分之二是和你一样的临时工。”
    赵若明眉心一蹙，地球人在万象宇宙这个转正率，也太低了吧？真就廉价劳动力？
    赵若明脑海中的584忽然沉默了下来。
    帝万书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但其实，在招募员工之初，万象宇宙足足招募了五万名地球人作为正式员工哟。因为根据评估，这个种族是最有任务完成潜力的种族。”
    赵若明的瞳孔微微一缩。
    帝万书轻声咳了咳：“你猜，那些消失的地球人，去哪儿了？”
    沉默。
    长久的、窒息般的沉默在屋中蔓延。
    帝万书很满意赵若明脸上现在的表情。那张可恶的、总是牵动着他的灵魂的面容之上，此刻终于不再是冷漠、嘲弄、嗤笑，或是漫不经心的敷衍了。
    那是一种美丽的瓷器破碎般的表情。
    帝万书欣赏了一会儿赵若明赏心悦目的表情，感到心头那种奇异的刺痛稍稍缓解了些许，这才心满意足道：“宇宙太大，人死了就死了。你知道的，万象宇宙有很多个部门。穿书部就是其中一个大部……”
    584又叫了一声：“赵若明。”
    赵若明没有反应。
    帝万书开心道：“你不妨再猜猜？哪个部门里，地球任务者的死亡率最高？”
    “你他妈——”
    赵若明发出一声受伤的狮子般的怒吼，纵身上前，一把扼住了帝万书的喉咙！
    这一次的力道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帝万书的骨骼甚至传来了脆响！
    这一次的窒息也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干净利索，几乎是瞬息之间，帝万书就感到自己的眼前划过了炫目的、彼岸的华光。
    “宿主！宿主！”203急切道，“他快死了！这次他真的会死！”
    帝万书这个疯子，这次居然没有用任何措施调节或者保护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硬生生地用最普通的凡人之躯，迎上了赵若明的怒火！
    以赵若明现在的力道，转眼之间就能掐断帝万书的脖子！
    帝万书感到自己的肺部仿佛已经变成了真空，冥界的河流在向他招手——啊，太美了，太美了。就是这种感觉。死前见到赵若明这样失控的模样，即使是地狱里也会响起天堂的圣歌。一双愤怒而明亮的眼睛胜过一万颗万象宇宙的星星；一次死亡好过无数个冷漠而不屑一顾的眼神。
    对于不朽的种族而言，死亡自有其吸引力。而对帝万书而言，死本身就是赵若明的样子。
    203其实可以直接操控赵若明的身体，把赵若明从帝万书身上撕下来。但它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这么做。
    要怎么才能拦下赵若明？
    203绞尽脑汁，绞尽每一分数据，算得系统核都快着火了，终于想出了一句话：“宿主！万象宇宙明年——明年会再次招募两万名地球员工补缺！”
    这是一句毫无头绪的话，似乎与此时此刻的情况没有丝毫关联。然而就是这句莫名其妙的提醒，却硬生生地扼住了赵若明的怒火！
    赵若明动作一僵。
    在仿若慢镜头的画面中，赵若明的眼睛灼烧得发亮，但那双手，却缓缓地从帝万书脆弱的脖子上滑了下来。
    帝万书白皙的脖颈已经变得通红，片刻之间，又转为了青紫。
    如果203的提醒再晚几秒钟，帝万书可能真的会死。
    帝万书遗憾地正了正自己的脖子，带着几分留恋地抚摸了一下赵若明留下的伤痕。
    “是你那个系统？”帝万书啧了一声，“还是这么碍眼。”
    203松了半口气——它刚刚已经做好准备，要是劝不住赵若明，真让赵若明把帝万书掐死在这儿，它就自己伪造一份身体操控记录，假称是自己操控着宿主掐死了帝万书。
    至于理由，就写它不满帝万书苛待自己的挚友——系统584，所以才恶向胆边生，出手做掉了部长。为了赵若明，584也是当上203的挚友了。虽然它俩听到这称号估计都能恶心得连系统核一起吐出来。
    203将花了几秒钟伪造好的身体操控记录收了起来，又掏出一大堆琳琅满目的药剂营养剂，准备依次给赵若明用上。
    584沉默地看着203的举动，忽然道：“可以让我给她上一次药吗？”
    203的光流闪了闪，要是以往，它估计早就开嘲讽，把584按到泥里摩擦了。但是在这个悲哀的、即将揭露一切的档口，它却罕见地没有拒绝。
    203把药剂丢给了584，退到了一边，算是默许了584的请求。
    它知道，过了今天，584再也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地方了。
    584小心翼翼地给赵若明打了一支镇定剂，又打了一支舒缓神经缓解疲劳的药剂。
    它的动作很轻柔，很细致，每一个步骤都尽可能地放慢，延长着和赵若明相处的时间。
    然而，无论584怎样拉长时间，该来的还是会来。
    帝万书缓了一会儿，用沙哑的声音道：“部里死了多少地球任务者，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稍微让我有点印象的。”
    在赵若明死寂的视线中，帝万书愉快地回忆了一下：
    “第一个是你的同乡——真正的同乡，我是说，你们来自同一个国家。她违规了，即将被处死的时候要求见我一面。我当时正闲着，就答应了。”
    帝万书耸了耸肩：“结果她把一把匕首刺向了我。那把匕首是她做了二十几个世界的任务，才攒够钱买下的。是整个宇宙最顶尖的武器之一。”
    “够了。”赵若明道。
    “那换一个。”帝万书十分听话，“后来还有一个将军，说来也巧，也是你的老乡，他在宇宙各处搜罗了几百号人，组建了一支芝麻大点的军队，打进了部里。不得不说，他几乎是个天才，差一点就把整个穿书部一锅端了。可惜差一点和差很多也没区别，我把他和他的芝麻军一起丢到了刑场，直接量子化，他们通通变成了星尘。现在还在宇宙里飘着呢。”
    “……”
    “后来还有一个女人……”帝万书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她是学法的，找大监察组织起诉了我。那次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我差一点就被降职了。好在我运气不错，她忙着找扳倒我的证据，疏忽了自己原本的任务，男女主虐恋情深一不小心把女主虐死了。她的任务严重失误，被处刑了。”
    赵若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帝万书。
    帝万书结束了追今抚昔，笑着看向赵若明：“好啦，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你知不知道，处决这些人的是谁？”
    赵若明身形一滞。
    帝万书很善良地解答道：“你应该听说过584是部里的刽子手吧？只是203只对你说系统被格式化的事情，从来没跟你说过，人类任务者是怎样被处理掉的。”
    赵若明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瞳孔微微扩大了。
    “你那个系统不想让你见识到某些东西，怕你害怕，怕你伤心，怕你物伤其类。蠢东西。瞒着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帝万书摇了摇头，“害得你一直以为，584这位刽子手，负责的只是格式化掉数不清的系统？”
    203的光流一直闪烁着，没有说一个字。
    584默默地给赵若明的手心上了修复的药物。那里已经被赵若明无意识地掐出了血。
    帝万书望进赵若明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道：
    “没错，处决上述所有人的那位，此刻正在给你上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