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李泓暄因被长辈硬塞两个美人而苦恼时,杨芸儿第一反应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这皇帝真是有点闲,这是担心儿子寂寞,还是派人监视来了?
今日因着罗先生有事耽误,消息是文砚送来的。
随着消息送来的还有好几盒蜜饯,大概是有人怕杨芸儿无聊,从各处南北铺子搜罗不少吃食,其中有一包瓜子,深得杨芸儿欢喜。
她当即打开纸包,便听便吃了起来。
听着清脆的嗑瓜子声音,文砚只觉得心怦怦直跳。
文砚年轻,眼力见有限,看着侧妃脸上带着一种让他看不懂的笑容,有些发懵。
懵了一会,见娘娘只嗑瓜子不说话,文砚心下捉急,抓了抓衣襟,只得硬着头皮追问道:“这事王爷问娘娘该怎么应对?”
杨芸儿斜靠在铺了软垫的竹塌上,优雅地丢下两瓣瓜子壳,嗤笑道:“你家王爷得了两个宝贝疙瘩,想宠着就宠着,想晾着就晾着,都这么大人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
新来的这两位未来是否会成为王府的“宝贝”不好说,但目前在李泓暄心中,明显只是两块疙瘩。
至于怎么化解这两块疙瘩,横竖考验的是李泓暄。杨芸儿觉得此事与己无关,只需看戏便可。
这个时代的男人既然要享受一对多的服务,就得驾驭住多对一带来的各种负担。
她如今手头有钱有人,慢慢布局外头的产业,只要将来把产业做起来,那可以不稀罕李泓暄后宅那点子月银。
记得有一次书房对话,李泓暄被自己刺激狠了,皱着眉头,狠狠地抱怨“最毒妇人心!”
杨芸儿当然听不惯这种贬损女性的话,当场直接回怼:“看来爱娶三妻四妾的男儿都是些以身试毒的勇士么?”
就李泓暄目前的修为,距离百毒不侵还差得很远,估计还得越过无数的坎。
杨芸儿狠狠吐了一口瓜子皮,将来自己可不替他收拾烂摊子。
只是不知道婉儿姐姐知道此事后心情如何。
想到孕妇,杨芸儿支起下巴,冷着脸补了一句:“有一点得事先说明,王爷怎么玩是他的事,可不能让婉儿姐姐受委屈,我话先撂在这里,若惹婉儿姐姐不开心,你家王爷定没好果子吃!”
文砚尴尬地笑笑,他年纪还小,王爷的后宅又一向风平浪静,所以他只听说过后宅的种种传闻,并未亲见。
侧妃在他心目中是很厉害的存在,但他依旧吃不准,若侧妃这样看起来很不屑争宠的女子,若真的出手,会是怎么一种情形?
他记得曾听茶房的嬷嬷说,侧妃一拳头能卸了男子的下巴。
想到这里,文砚不由抓了抓衣襟,默默替王爷担心了一息,然后讨好着说道:
“娘娘别说笑了,您知道王爷志不在此,可这两位是圣上赏的,重不得,轻不得,据说原本还都是在皇后娘娘宫里服侍的。”
杨芸儿原来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淡定地嗑着瓜子。可听到文砚最后一句话,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马从竹塌上一跃而起,盯着文砚问道:
“你说什么?皇上赏赐皇后的婢女?是皇上故意挑选的,还是皇后暗中安排的?这两个女子入宫几年了?姓什么?什么家世背景!”
“原来,原来只道是圣上赏赐,可午后崔二夫人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早就为王爷选好的。王爷知道后更着急了,等不及罗先生,让我立马将消息送过来,问问您怎么对付。原本王爷下午让我去茶汤巷,那边新出了一道茶果子,是素的,据说特别好,王爷想让我买来给您尝尝鲜,我因为要过来传话……”
“停,别打岔!”杨芸儿一头问号,盯着文砚的眼睛,急声问到:“你说崔二夫人,哪里的崔二夫人?”
侧妃突然暴起,一连串的问题,将文砚吓得一哆嗦。他本就嘴皮子不利索,被杨芸儿这么一追问,直接将事情说的更加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
杨芸儿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小孩,心中不由记起羽墨。
那是一个极聪慧的孩子,虽然一开始也是嘴碎,但经过自己几次点拨,汇报事情很能抓住重点,沟通非常顺畅。
杨芸儿知晓,早年宫中伺候李泓暄的人,但凡冒出点头,就折在崔后手下,羽墨能跟着李泓暄开府出宫,想来当年琉璃姑姑也是费了点心思才将这么好的苗子辗转留到最后。
可最终,人还是没了。
想到这里,杨芸儿眼中酸涩,对文砚又多了几分耐心,不能吓坏了孩子。
杨芸儿抓了一把斋点,请文砚坐下慢慢说。
文砚哪里敢坐,接了斋点,听话地吃了一大口,结果被噎住,又废了半盏茶功夫才慢慢缓过来。
算了,还是打发这孩子去买茶果子吧,这事才适合他这个年龄。
第二天罗先生亲自过来了一趟,这回终于将前因后果讲清楚了。
崔婉儿还请罗先生传了一封信,细细讲述了崔二夫人其人,这些内宅的事,崔婉儿自然比罗子昂更清楚。
显然,如今的崔婉儿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后宅女子,也敏锐的察觉到这次御赐美人背后恐怕不简单。
杨芸儿心中一叹,自己身在局中,看来王府的事终究偷不了懒!
根据罗子昂整理出来的信息,给李泓暄塞人的事,是崔二夫人入宫给崔后出的主意。
两位美人原都是崔后宫中的,其中一名宫女与崔二一支尚有些亲缘。
按照原定计划,上巳节崔二夫人就该借崔后之势张罗此事,只是当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便被张倩倩的事故意外打断。
以李泓暄目前的情报网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打听到涉及宫闱的细节,不过这崔二夫人是个妙人,竟然主动跑到王府“爆料”,并以王妃有孕体弱,侧妃离府,王府后宅无主事者为由,口口声声要以舅母的身份替李泓暄张罗纳妾事宜。
根据崔婉儿信中介绍,这崔二夫人从左氏的名门闺秀到崔氏的高门贵妇,一路被宠着,捧着,直接影响了脑容量的发育。外加并非当家宗妇,钱多、势大、操心事少,处这样的地位,太容易膨胀了。故而崔二夫人做事张扬,且很容易被人带着跑。
杨芸儿看着崔婉儿的信,默默想起上巳宴那日,数次给自己使绊子的圆脸夫人,头戴牡丹花,贴了一脸珍珠,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自己当日总觉得对方有后手没有试出来,原来竟是如此。
看来这崔二夫人当日没有拉成媒,应该很是不爽。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自然是要上门张牙舞爪一番。
杨芸儿想了想,问道:“崔二夫人入宫游说崔后给李泓暄纳妾,是这二夫人自己的意思,还是她也是被人撺掇了当抢使?”
罗子昂答道:“某也有这个疑惑,但目前还没有探出确切的消息。”
杨芸儿笑道:“看来我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罗子昂闻言,脸微微一红,只得以喝茶掩饰。
杨芸儿想着心事,并未在意,见罗子昂动作,当即让碧螺添茶:“这住持人不靠谱,但茶还算靠谱,他既然送来了,咱就多喝点,不亏。”
罗子昂强压住心头奇怪的感觉,又举着空杯喝了几口,才放下茶杯,稳住心神。
莺儿作为杨芸儿的代理,此刻被留在王府辅助崔婉儿。碧螺跟着杨芸儿日子浅,只道两人谈重要的事情,不便多听,因此给两人续了茶,便规规矩矩退到门口守着去了。因寺庙小院,终究不比王府内宅来得放心,碧螺还贴心的将门带上。
屋内就剩下罗子昂和杨芸儿两人。
罗子昂隐隐有些局促起来,在他的认知里,瓜田李下,君子避嫌,可事情还没有商量完毕,他不能走。
杨芸儿此刻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做思考状,罗子昂只得静静地看着。
“美,真美,啊,自己在想啥!”
当杨芸儿再次拿起崔婉儿信,仔细看时,罗子昂终于忍不住,试探着提议道:“娘娘,这屋低矮,不如王府敞亮,娘娘看信,当心费眼。”
言下之意,要不我们把门窗打开,敞亮敞亮透透气?
然而,杨芸儿此刻心神都在信上,随口回道:“无妨。”
工作状态,全神贯注,不受环境干扰。
罗子昂正纠结是换个方式去暗示,还是自己直接去开窗,哪个更符合君子行为规范时,杨芸儿已经有了想法,她走到罗先生面前,压低声音道:
“那崔二夫人没几两脑子,却有极强的执行力,这样的人十分适合被推出来当炮手,但这样的人往往好大喜功,喜欢自吹自擂。咱可以利用她这个特点,让王爷套套话。”
罗先生退后一步道:“如何套话?”
“当然是先接受对方好意呗,让婉儿姐姐装病在后宅安胎,万事不管。那个崔二要上门给王爷办个席,就办呗,一场席面出不了多大的乱子,王爷陪着演戏就是。乖顺一些,多哄哄,套套话,说不定就能问出些东西,摸一摸那两名美人的底。”
“若只是崔氏的意思,倒也好办。就怕背后还有什么人搅局。”
谈及工作,罗子昂终于收回心神,认真起来。“莺儿姑娘已给我传了消息,若那王嬷嬷要出府,我会派人跟着。关于她孩子之事,我也在着人调查。”
“即便背后还有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怕!”
见着眼前娇小的人儿自信满满的样子,罗子昂又是满心满眼的欣赏。
“确实如此,还有一点,便是陛下此刻的意思耐人寻味。之前王府大清理的时候,陛下曾出手帮着王爷拦着崔后塞人,此刻却又放任不管。”
“也许陛下觉得是时候让王爷自己来面对这些污糟事了。”
罗子昂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什么,继续道:“可是王爷并不想与那两个女子同房,他曾暗自发誓,王妃娘娘生产之前,不动旁的心思。”
“嘿嘿,王爷倒是有心,罗先生你怎么看?”
“啊?”冷不丁被问及这个话题,罗子昂一愣,随即站起来,下意识向杨芸儿行了一礼,道:“罗某以为,一夫一妻足矣!”
杨芸儿笑着往一侧避了一避,“罗先生你不必动不动就行礼呀。”
罗子昂尴尬地笑了笑,转回话题:“娘娘,若王爷不愿,该将如何?”
“有什么不愿的,罗先生压着他配合就行。”杨芸儿掩嘴而笑:“相信罗先生无论以何种身份,都能压着王爷配合。”
无论是王府先生,还是表哥,罗子昂都管得住李泓暄。
两人相向站立,见罗子昂脸上的尴尬并未化去,杨芸儿调皮地笑道:“你看,过往都是你们男人将我们女子当做棋子丢出去,比如我生父和养父,为啥你们男子就不能牺牲一下,配合一下演个戏呢!”
罗子昂文砚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咳嗽了一声道:“王爷毕竟是王爷,这样不好吧。”
“我们为王爷演了各种戏,为啥他自己不行?不就是吃一顿席面么!”
“吃席倒也罢了,只怕后头王爷不愿意。”罗子昂不由自主已退让了一步。
“不愿意他就找个理由闹新房呗,横竖他又不是没干过!”杨芸儿笑得眉眼弯弯。
罗子昂知晓杨芸儿指的是当初她入府时王爷闹洞房的时,唇角也不自觉跟着翘起。
这个表弟确实有前科!
面对杨芸儿炯炯的眼神,罗子昂深深为李泓暄觉得汗颜,可转念一想,得亏李泓暄当初砸了新房,才导致至今与侧妃并未有夫妻之实。
李泓暄这个表弟,着实淘气地可爱。
想到这里,罗子昂忍住想要行礼的冲动:“放心,罗某必定照搬,压着王爷去套话。”
这就对了嘛。杨芸儿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高大的罗子昂,心中比划了一下罗子昂的坐高,招了招手道:“先生你别站着了,我仰着头脖子酸,你先坐下。”
罗子昂脸微微一红,从善如流。
杨芸儿很自然地走到罗子昂边上,见高度刚刚好,便凑着罗子昂的耳朵小声道:“我想到一个法子,悄悄同你说。”
当那气息凑近的一瞬,罗子昂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一下子坠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