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南方的雨季是4-9月,北方的雨季则是7-8月,然而那天陪李枫过完生日后,十月份的绵岩就迎来了长达一周的连续雨天。
因为这场持续不断的雨,孙傀这周都没有再见到过李枫,并且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也无法出门除灵。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外面的雨仍旧不见停歇的样子,孙傀便待在卧室里,摸出手机打发起无聊的时间。
「分享区—过阴人
过阴,各地民俗叫法不同,又称摸吓、摸瞎、驱鬼、下神、下阴、走了等,意思是从阳间过到阴间。
传说中能够过阴的人,生下来是不会哭的,但按照常理,如果新生儿在出生后没有哭泣,表明他们的身体存在着某些健康问题,如呼吸困难、感染、先天性异常或其他紧急医疗状况等。虽不致死,却是十分严重的情况,需要立即进行医疗干预。但是过阴人却不同,他们不仅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而且还比其他人要聪明。只是他们从懂事开始,就知道了自己何时会死去,于是对待生死也与常人不同。
过阴人的第一次过阴往往是无意识的,多在睡梦中发生,这个就像是身体发育到一定时候的自然反应一样。当然,并没有确定到具体的年龄段,往往因人而异。
过阴人对自己的梦记得十分清晰,也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在过阴。而这些能游走在阴阳两界的特殊存在,一部分会选择对这件事保密,一部分则会利用这个做些别的事情,比如通过帮人联系阴间的亲人来获取钱财等。
鞋子的摆放决定了过阴人的生死状态。过阴时,鞋子必定有一只是翻过来的,如果全部弄正,则过阴人会苏醒过来,如果全部翻过去,他们就会被困在阴间从而死去。但如果离开了出生地,过阴人就无法再预测他人的死期,于是也会渐渐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在某些说法中,“过阴人”是一个源自华夏传统文化中的概念,它通常与阴阳五行学说有关。也可能指那些在特定时间(如夜间或阴天)出生的人,或者是性格、生活方式偏向于阴柔、内敛的人。
而在以前,过阴人也指巫婆一类的存在。」
继赊刀人后,孙傀又了解到了圈子里另一个特殊的存在。
然而无论是赊刀人还是过阴人,他都没有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过,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碰上,想想还怪可惜的。
不过在这里刚住下不久的时候,他也是有幸遇到过变成人形的黄大仙的,也算是满足了小时候的自己的一个愿望了。
孙傀又在分享区里翻了翻,有些内容还是“上锁”的状态,但却并不影响他翻阅下去的兴致。
时间就这样在安静的环境下溜走,屋外的雨声变小了些,孙傀抬手揉了揉看得发酸的眼睛,随后又换成了日常用的那部手机,点进手机自带的天气软件里一看,明天仍旧有雨,不过今天的雨会在半小时后停歇大概两小时的时间,然后才会接着下。
孙傀想起冰箱里变少的存货,又看了眼软件上对未来十五天天气的预测,决定半小时后就出门去不远的超市一趟,多买点儿菜回来。
雨伞还晾在阳台上,表面都没有干,孙傀换了双耐脏的鞋子,披上外套坐到客厅沙发上耐心等外面的雨停。
“你要是想出门的话,最好还是穿一件雨衣吧。我刚刚算了一卦,你今天会触霉运。”林海洋靠在电视柜旁,偏头看着外面的雨丝道。
孙傀看了眼身上的衣物,回道,“我没有雨衣。”
见林海洋看了过来,孙傀又另起话题道,“原来你还会算卦的吗?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
林海洋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雨天是我主导,那两个人当然不会。”
孙傀沉默了半晌,直起腰板看向没有明显外貌变化的林海洋道,“你们……谁才是真正的林海洋啊?”
“……”林海洋叹了口气,又将头扭向阳台的方向,语气不快道,“你知道你刚才的提问和询问笔仙是怎么死的没区别吧?要是不想死就注意点儿。”
孙傀蔫巴巴地闭上了嘴,没敢再搭话。他现在大致弄清林海洋体内三个灵的不同性格了。一个比较胆小内向,出来的时候不怎么多,一个表现得很冷静很成熟,大部分时候都是它来主导那副灵体,剩下的一个就是只有在雨天才会出现的灵了,总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虽然不耐烦,却会算卦。
孙傀又看了眼脚上的鞋,决定还是要出门一趟。既然都说了他今天会触霉头了,那无论他出不出门都会遇到倒霉的事了。与其继续无聊地待在房间里,还不如让他填充一下没有多少存货的冰箱,这样也算是抵消一次霉运了。
半小时后,外面的雨果然停了。孙傀拿上晾在阳台的雨伞,收拢捏在手里,打开门出去了。
“哎!小孙啊。”多日未见,房东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随意热情了,以致于孙傀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就觉得是霉运降临。
“嗯……您也出门啊?”说来惭愧,孙傀到现在都记不住房东姓什么,说话的语气都弱上了几分。
“说什么您啊我的,多生分啊,叫我赵叔就好。”房东一把搂上孙傀的肩膀,往前走上几步后才妥协般放开了他,边下楼梯边道,“不瞒你说,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顺眼,多好的一个小伙子,真的不想赚外快吗?”
前面说那么多,最重要的还是这最后一句,孙傀有些尴尬地撇过了头,看来对方还是没放弃要他当家教的想法啊。不过介于上次房东差点儿就和自己的儿子打起来,孙傀便觉得还是自己安静地待着较好。
“大三下学期就可以开始实习了,虽然我家里对我考研和考公都不做要求,但我还是想把精力都暂时放在自己身上,总要有吃饭的饭碗才是。”几周不见,孙傀也圆滑了不少,知道怎样委婉地拒绝别人的请求了。这种进步完全就是被那次绑架给刺激出来的,但也少不了身边接触到的那些人的帮忙。
“这样啊,那确实不好麻烦你了。”房东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仿佛错失了一个亿一般,不过他很快也收起了负面的情绪,对走在身后的孙傀道,“其实我儿子吧,就是性格不好,讨人嫌,没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成天都在外面鬼混,学习也一塌糊涂。但我这当爸的吧,也希望他未来能过得好,不说大富大贵,养活自己的能力还是要有吧。只是,光自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人这一辈子总是会和另外的人建立联系的,我希望他能走上一条不会后悔的路,但绝不是是一条孤独的路。”
“这栋楼里住着的也没几个年轻人,我也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你比我儿子也就大个两三岁,看着也老实,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聊上一聊,这样在我无法帮上忙的领域,也能有人为他指点迷津。唉,年纪大了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人还是要以自己为重,就像你说的,把时间和精力先放自己身上吧。以后叔就不找你麻烦了。”
两人已经下到一楼,孙傀看着面前一脸感慨的房东,道,“不麻烦的,我挺喜欢聊天的。”
房东又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哈哈,就说你这孩子讨喜。行了,你带着伞出门是有事要忙吧,那就快去吧,耽搁了就不好了。”
外面的天还是阴的,但雨确实停了,孙傀朝房东挥了挥手,边往外走边道,“那下次再一起聊吧。”
“哎,再聊。”
客套的告别语结束后,孙傀便提着伞来到了最近的超市。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一周都在下雨的缘故,这家店暂时休业了,要到下周周二才重新开张。
没办法,孙傀只好往另一家他熟悉的超市走去。另一家超市距离这条街有几百米远的距离,走路也就五六分钟,也不是很远。孙傀踩着湿润的地面,走在偶有车辆经过的大街上往目的地走去。
第二家超市还在正常营业,孙傀将带来的伞放在店门口的储物柜里,接着就直奔蔬菜区和肉食区而去。
这次采购总共花去了他七十二块五毛,因为带的是现金,所以店员直接给了他一根棒棒糖做为找零。
孙傀也欣然接受,虽然他并不怎么爱吃糖就是了。
提着买好的东西出来,外面又飘起了丝丝雨滴,不大但密,砸在路面还溅起一层朦胧的水珠。孙傀撑开带来的雨伞,踩着脚下的雨珠往出租屋返回了。
“啪嗒啪嗒……”
细密的雨珠顺着伞面汇聚成水流顺着伞骨滑落,形成一道道水帘。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使远处之景若隐若现。
雨越下越大,响在耳边的声音也越发密集,而每一滴雨珠都带着某种强烈的力道般重重冲击着他举在头顶的伞面,而伞下的世界却仿佛被隔绝了开来,带着不真切之感。
手上提着的塑料袋已经沾上了水珠,孙傀稍微往右侧看去,徐安顺就站在那里,隔着一层雨幕陪他共同行走在被大雨侵蚀的街道之上。
而对方已经不再需要和他同乘一把雨伞了。两人一起在大雨中撑伞前行的画面永远地停留在了他过往的记忆中,不再重现,也不会重现。
听着耳边的雨声,孙傀又回过了头,名为“落寞”的情绪牢牢地攥住了他的心,让他低头往伞外的世界看去,只看到抓不住也踩不住的流水。
“嘀———”
同行的一辆汽车突然在他身后加速,轮胎轧过地面的积水,给了他猝不及防的一击。
看来林海洋所算到的霉运就是指这个了,孙傀的半边身子都被地上的积水打湿,买的菜和肉也混进了雨水,孙傀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直到视野里再也看不到那辆罪魁祸“车”,他才反应过来往远离街面的方向移去。
也幸好还在下雨,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窘境,不然他会因尴尬而社死的。孙傀来到一家关门转让的店铺前站好,头顶的棚子可以接替雨伞的作用避免他被雨水浸湿。
将伞放到脚边,孙傀将袋子里的水倒了出来,看向一身狼狈的自己,只想快点儿回去换一身衣服。
简单拧了几下外套和裤子后,孙傀举起伞又继续往出租屋的方向赶,只是这次脚上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啊!”低头快速赶路导致的后果就是在拐角的地方撞上了人,孙傀惊吓出声,一副做错了事般猛地往那个被撞的人看去,道,“你没事吧?我急着赶路就没注意,真的很抱歉。”
那个人也没有被撞倒,只是因为孙傀突然从拐角冒出而被迫往后退了几步,现在已经重新站好,也举着一把纯黑色的雨伞看向孙傀,道,“没事,我也在赶路,没怎么注意。”
对方的声音听着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而因为厚重雨幕的缘故,孙傀并不能太看清对方的长相,只能简单分辨出是一位背着什么东西的男人,年龄的话应该也有他爷爷辈那么大了。
还好没撞出个好歹来,不然说不定还得赔医药费。
“小娃娃,你身上湿了一半,感觉很不舒服吧?”孙傀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所以听到对方又隔着一层雨幕出声,一时还没反应。
“这把剪刀跟了我好几年了,总共就赊出去了两回,这次就赊给你吧。”对方的手穿过厚重的雨幕,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孙傀看着入侵到自己伞下世界的手,沾满雨珠的手背下握着的是一把被打磨得锃亮的剪刀。
孙傀不敢置信地瞪大自己的眼睛,想再仔细看看面前之人的脸,但却实在无法看清,只能激动又紧张地抬起提着东西的左手,颤抖着接下了那把剪刀。
“等这把刀上沾血,我就会来找你收回。”老人将自己空了的手收回属于自己的伞下世界,不再多言,举着伞背着背篓消失在了拐角。
沾血?
这两个字似乎并不吉利,甚至让孙傀停止了追上去的想法,直接定在原地打量起了手中之物。
“阿切!”
刚淋雨不久,孙傀就打了个喷嚏,再想下去也没任何意义,孙傀便将那把剪刀收进了放菜的塑料袋里,又花了十分钟才回到了出租屋。
将买的东西先放到厨房的水龙头下,孙傀便去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孙傀又将菜和肉都洗了一遍,才擦干放进了冰箱里。
他拿着那把剪刀回到了卧室,将遇到赊刀人的事通过微信告诉了李枫,因为是周末,所以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他。
枫叶:沾血的话也不一定是指人血吧?既然那位赊刀人前辈都做出预言了,那预言中的情况迟早都会发生,学长也就没必要太紧张了。
孙傀对于命运啊因果啊之类的还是一半存疑一半相信的,他既想反抗既定的命运,同时又期待着命运降临时所带来的刺激感。
这种矛盾的念头同样让他激动兴奋,以致于直到现在都还没什么实感。
不过,既然李枫都让他不要太紧张了,那他也没必要那么过于害怕命运了。
傀:嗯。
回复了对方后,两人又互相闲聊了几句,便各做各的事去了。
孙傀吹干头发,为了不让自己感冒,掀开被子就缩上了床盖好,准备直接睡一觉就起来做饭吃。
……
……
雨幕覆盖了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行人退散,连街上行驶的车辆都因此变少了许多。
在某条因偶然作用而出现无车情况的街道上,举着纯黑色雨伞背上背着背篓的老人和撑着纯白色雨伞脸上贴着黄符的年轻人碰上了。
但两人只是在短暂的擦肩而过后就继续往各自的方向走去了,互不干涉,也互不过问。但由他们……以及更多其他势力所共同编织出的一个舞台已经彻底成型,就等早已定好的演员按时上台演出了。
……
……
“滴滴!”
那个导致孙傀变成了半只落汤鸡的车辆在绵岩大学前门停下,车门打开,里面的驾驶人举着一把伞靠近了校门,等着他名义上的儿子出现。
他的妻子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只要以儿子失踪为由把寻找肖闲的事完全交给警方就好。毕竟户口簿上肖闲还是他们的儿子,而肖闲也确实是在进校门后就彻底“失踪”的,警方又怎么会详细过问他们的家庭细节呢?
并且只要通过监控一看,就知道确实是他驱车将肖闲送回学校的,而他也确实是肖闲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不一会儿,一个举着伞的年轻人冒着大雨从学校里走了出来,他紧闭着唇,不用猜都知道他心底散发着怎样无限的怨念。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学校,做着最后的道别。
他之后要办理休学了。
一个大三生,因为家里的原因,要向学校提出休学。
关上伞坐进车的后驾驶座,肖闲垂下眼,耳旁只剩雨滴敲击车窗的声音。
绵岩市上空倾斜而下的雨珠中,一个属于未来的舞台也正做着初步的准备,为了迎接另一场精彩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