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着灰色、蓝色短衬衫搭配黑裤，朝店里走来，面容不苟言笑。
    阿虎和小刚有些慌张，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你、你们要吃点什么？”
    走在前边的一个年轻人说道，“请你们老板出来一趟。”
    “噢，好！”阿虎侧身小声对小刚说：“你快去另一边铺子把老板叫回来，我留这里招呼他们。”
    小刚屏住心神，快步跑去成衣店。
    等徐东升回到小食堂时，那几人正在铺子里“巡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表情严肃，搞得一些客人都不敢进门。
    他紧忙上前喊人，“领导好。”
    几人转回头，还是那个最初开口的年轻人上前同他握手，“徐老板。”
    徐东升把掌心的汗擦掉，然后伸出手去虚握一下，“几位领导，我们一起上楼谈吧。”
    他朝阿虎示意，送几杯汽水上楼。
    阿虎也变精明了，等几人上去后，他就在楼梯口摆了张凳子拦住，不让其他客人上楼。
    风扇呼呼吹，领导们喝了凉爽的汽水后，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们冒着热气出门也是不得已。
    打头的年轻人又开口了，“徐老板想必是对近来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了吧？不知你有何想法？”
    徐东升笑眯眯，“稍微有所了解，不知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他把问题又抛回去了。
    几个领导对视一眼，果真做生意的人是比一般人要狡猾。
    “社会在向前发展，我们县城也不能落后。老城区改建是利民的好事，等大公园建造完成，百姓们都能过去锻炼身体，保证优良的居住环境，于县城来说也是一大民生建设。”
    徐东升点头，“听起来是很不错。”
    对面的人有些想不到他的反应会是这么冷淡，“那么，徐老板是赞同我们的改建工程了？”
    “同意啊。”
    不等他们露出笑意，徐东升把未完的话补充上，“只要补偿足够合理，我们绝对积极配合工作。”
    “徐老板想要什么补偿？”
    “我想先听听你们的补偿方案。”
    一来就被牵着鼻子走，年轻男人在心里感叹，面上依旧保持着一本正经，“我们另外补偿一套房子，地段位置都不错，是筒子楼房，很不错。当然了，若是不想要房子，我们就补钱。”
    “测量地皮，按平米算钱，一平米20块钱，另外房子、阶梯、树木、自打井等都另外算。”
    年轻男人微笑，“我们自然不会侵占百姓利益，应当给的补偿我们都会给。”
    说完就定定看着他。
    徐东升在心里算了笔账，摇头，“你们说的这是地皮房子的价钱，我们营业商铺应当还有其他方案？”
    年轻男人是特意没说这回事，上述所说都是固定赔偿方案，家家户户都一样。现如今需要谈判的就是商铺营业金额补偿。
    徐东升这回不绕弯子了，直接开口，“我们不需要另外补偿房子，只要钱，两间铺子一共30万。”
    “不可能！”坐中间位置的中年男子明显是最大的领导，一口回绝，“据我们所知，你这房子买来的时候不过1300块钱，按我们的方案，补偿金额已经超过。”
    “我们论价值是按当下可不是按当年，再往前十年，这里的房子300块钱都能买到。”
    徐东升不慌不忙喝了口汽水，气泡没了，喝起来甜滋滋的，越喝越渴。
    几个领导沉默，知道他说的也没错。1980年的工人工资跟1989年的工人工资都差了一大截，物价更不必说，年年上涨。
    “可你这一开口就要将近百倍，太过了。”
    徐东升把林慧算的账给他们过一遍，“当时1300买的是地皮，上边起的楼房是我们另外请人买材料起的，这些砖瓦都不便宜。”
    “当然，这两个加起来也才五六千。”他说话虚了点，当然一时也没法认真纠就是了。
    “既然是开门做生意的商铺，我认为最应该补偿的是我们的收入损失。领导大概还不清楚，两家店一个月大概能收入3000块钱，一年下来，我们家能收入3万6千，要挣到30万只需要......”
    “8年时间。”最初开口的年轻人口算很快，迅速接上话。
    徐东升点头，“是的，一铺养三代，别管是什么时候，商铺的价格都比普通民房住所贵。一个铺子开上几十年都不是问题，没准我们还有可能会变成百年老店呢。”
    他越说脸上的心痛感越明显，几个领导的表情也越难看。
    他们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个体户，做着普通百姓的小生意，竟然一年时间能挣到3个半的万元户！他们村、街道办都没人上报过？
    若真是这样，他们的情况就被动了。一家补偿几十万，这条街的补偿岂不是要贵上天去？
    那还搞什么民生工程，预算都没了。
    年轻人打断他，“据我所知，同一条街的包子铺也就几百块钱的收入，你们家的生意怎么会挣到这么多？”
    现在要谈判，他们也老老实实交了税，徐东升也不怕查。他下楼找了个算盘，他最近才跟周正一起学会打算盘。
    “这条街上最早做生意的就是我们家，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两条街如今的繁华全是靠我这两家店才带起来的。”
    领导们心里当然有杆秤，不然也不能单独第一个过来找他商谈。
    “我们先说一说小食堂的收入，我们不仅卖包子馒头粥等早饭，还卖串串、卤肉，另外还有酱料、方便面、冰棍、汽水......一天能收入50块钱已经算少了，一个月就是1500块钱收入，减掉食材、人工、水电费等，利润取整最少1000块钱一个月不过分吧？”
    “衣服店那边是我跟羊城工厂直接拿的货，也就是说，我的成本不高。一件能赚上2-4块钱，一天卖上十几二十件，另外还有人过来拿货摆摊，我取个中间值按一天卖30件计算，一个月能收入2700块钱，还是取整，减掉乱七八糟的成本，赚2000来块钱。”
    “这么一算......”
    徐东升拨算珠的手停下来，抬头看领导。
    领导也沉默了，一个月里他不止挣3000块钱。
    “可能你们会想着以后生意说不准就变差了，挣不了那么多，那我们就按8年时间来算——虽然我有信心再过20年我们的生意只会变得更好。”
    “这么算下来，我们家真是亏了好大一笔......”
    领导嘴角微抽，表情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我们知道了，但是大家都是为了县城的进步，牺牲部分个人利益在所难免。”
    “是，我明白，我们觉悟高得很，这才按照8年时间算，而不是按照十几二十年来计算补偿。虽然很舍不得一下子没了两个聚宝盆，但是为了县城能发展得更好，我们个人吃点亏也无所谓。”
    徐东升开始喊口号，“时刻以集体利益为重！”
    看着他一副“吃了大亏”的委屈模样，领导们也有点无可奈何，刚刚按着他的思路走，连他们自己都觉得30万的补偿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