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人在和离书上签字后,夏三太太便算是脱离了夏家。
不然就算夏三爷人没了,夏三太太仍要在夏家守寡一辈子。
和离书上不仅写明夏三太太今后与夏家无关,就连她的女儿夏清秋也与她一起脱离夏家。
夏三太太从景霄行手中接过和离书,看到上面写着的内容,不禁眼眶微红。
她嫁到夏家十余年,折磨和痛苦没少经历,从未想过有一日能离开。
她性子软弱,又没有娘家撑腰,更怕连累到女儿,遇到委屈就只能硬扛着。
如今能跟夏家划清界限,无论将来她和女儿会过怎样的生活,她都不会对夏家有丝毫的留恋。
看到和离书中写明她的名讳,夏三太太心生困惑,这人如何会知道她的名讳?
“阿香姐姐,以后好好活着,莫要再寻死。”
“你,认得我?”
景霄行浅浅一笑,眼底带着和善,“景琼玉是我族兄。”
夏三太太——不对,如今是隋素香,她面含惊喜地问:“你认识我姐姐?她如今可好?”
“当然认得,”景霄行微微点头,笑意收敛,“嫂嫂她三年前便病逝了。”
景霄行先前就听说过隋家苛待原配留下的两个女儿,先是将长女远嫁,又将次女嫁给夏家不成器的庶子,如今竟然连长女病故的消息都没告诉次女。
隋素香不敢相信这句话,泪水不禁在眼眶中打转,抖着声音道:“姐姐怎么会,怎么会病逝呢?”
隋素香与长姐已有十几年未见,自从长姐出嫁后,山高水长,二人就只有书信往来。
这些年没收到长姐的信,她寄出去的信也都宛若石沉大海,隋素香只以为长姐忙碌,才会忘记回信。
她的长姐隋素娥比她长两岁,姐妹二人年幼丧母,感情很是深厚。
隋素娥在世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回京省亲。
可路途遥远,这些年来每每准备收拾东西回京的时候,隋素娥便遇到有事耽搁。
一开始是发现有了身孕,自然不好颠簸。
孩子生下后,隋素娥的身子骨始终没调理好,汤药喝了三年。
好不容易身体好些,要再次收拾东西的时候,孩子又忽然起了高热,隋素娥为了照顾孩子,哪里还有离开的心思?
长子的身体也不大好,一次病刚好便又染上新的病,如此又是几年过去。
后来总算长子的身体好转,隋素娥又怀上老二,这下更没有精力回京。
生下次子后,隋素娥的身子骨比以前更弱了,反复生病,身体已经没办法再经历长时间的颠簸。
而隋素香则是因为在夏家处境很差,被夏三爷虐待殴打,别说是去范阳看望姐姐,就连回趟娘家都会被夏三爷质问。
兴许是因为夏三爷自己不行,又逼迫隋素香与旁人生下孩子,就总觉得妻子会背叛他,这些年更是愈发的癫狂。
“嫂嫂临终前最挂念的便是阿香姐姐,她写下数封信托人送回京城,阿香姐姐没有收到吗?”
话已至此,隋素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姐姐送回来的书信,恐怕是被隋家人截了去,他们不想让她知道,怕她不甘心继续做隋家的棋子。
她早该知道的,亲娘离开后,隋家早就没有她们姐妹的容身之地。
“今日多谢——”隋素香发现她并不知晓对方的名讳,问道,“你是范阳景家的人?”
“正是。”
“多谢景兄弟,若将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夏老太太早就听烦了,她浑身难受,喘息艰难,怒极道:“和离书已签,快为我治病!”
看她这态度,景霄行更不想为她诊治。
想到方才他只是说若是签下和离书,会告诉她是什么病症,可没承诺过要治病。
于是,景霄行脚步未动,只淡淡开口:“绝症,不出一个月,老太太便会咽气。”
夏千里心头一惊,忙问:“可有救治的法子?”
“一般大夫治不好。”
景霄行只说这些,反正他也没说他能不能治,对这样狠毒想要逼死儿媳的老太太,他可不想救。
看热闹的白清影也看出景霄行故意把话只说一半,顿时觉得这个人更有趣了。
她以前看到的史书上,好像没有提起过这样一个人物。
懂医术,还跟萧逸舟关系亲近。
惊惧之下,夏老太太跌坐在地上,枯黄的双手捂着脸,放声痛哭。
从嫁入夏家开始,她还从未有过这般失礼的举动。
崩溃、绝望、疼痛,瞬间击垮这位老太太,让她忘记多年来坚持的规矩体统,也不在意旁人会如何看待她。
景霄行的目的达成,懒得再多看夏家人一眼,跟官差商量将隋素香与夏家人分开押送后,他便先一步离开破庙。
他不是流放队伍的人犯,来去自由。
走出破庙后,景霄行抬眸看向碧蓝澄澈的天空,唇角微微勾了勾。
“嫂嫂,你待我的恩情,我此生无以为报,帮你妹妹脱离苦海,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愿你在天有灵,莫要让她再遭受痛苦。”
……
用过早食,一行人继续赶路。
流放队伍中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一边走一边谈论夏家的事。
“要我说,那个夏三太太投缳的事八成跟夏家老太太脱不了干系,她可不是个善人,前天说的话再好听,也不过是哄人而已。”
“不会吧,这老太太这么恶毒吗?”
“你还是年轻了,夏老太太的铁血手腕早就在京城出了名,谁不知道她啊。她这次没能逼死夏三太太,人家从夏家离开了,她自己也快要没命了,怕是她此生经历过最绝望的事。”
“人啊,还是要多做好事,就像夏老太太这般,如今只能生生疼死。”
“你说夏老太太究竟是什么病?怎么就治不好了?”
白清影没再继续听下去,她跟夏家人不熟,始终是看热闹的心态。
对这位前夏三太太,白清影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她软弱胆小吧,她敢上吊自尽。
说她不懂争取吧,她又知道在景霄行面前说出她想要离开夏家。
总之是个很奇怪的人。
正想着,流放队伍的前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径直冲过来后,便跪在地上。
众人抬眼看过去,不正是逃跑的芸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