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齐烨玩到一起去的,基本上没什么正经人。
鸿胪寺寺卿吴尚峰,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正经,不代表不做事,不代表恶,正不正经只是一个态度罢了。
有态度的不正经寺卿,用刚扣完脚丫子的手抓住了一份竹简,递到了齐烨面前。
吴尚峰有口无心的笑道:“不是说殿下南庄有那造纸作坊,产量极高,好歹售卖一些,用这竹简书字太是糙手。”
“纸是给百姓用的。”
齐烨没伸手去接竹简,满面恶寒:“你那手干净吗,好歹是寺卿,天天抠脚丫子算什么事。”
“既是给百姓用,那便流通起来,至于本官这脚,没法子,当年为了糊弄高句丽与瀛岛那群狗日的,寒风刺骨,船身又漏了水,赤脚数月海上行船,落下病根了。”
“原来如此,那你这脚丫子是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脚丫子,是救下了无数东海百姓的脚丫子,失敬失敬。”
齐烨拱了拱手,用袖子套在手上后接过了竹简。
“没法流通起来,百姓又买不起纸,什么时候能买得起,什么时候就流通起来了。”
俩人的一番对话和扑街小说段落没排版似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乱归乱,没有隔阂,想什么说什么,答什么。
望着竹简上的蝇头小字,齐烨头大无比:“你这几个逼字写的都快赶上我了。”
“书读的少,字自是不美的。”
“还是你直接说给我听吧,写的什么。”
吴尚峰将手指插在脚趾缝上,使劲抽插了几下后穿上靴子:“殿下为何而来。”
“为瀛贼啊,不然你以为我爱你,想你了。”
“这就是了,书写的便是瀛贼使团入京后其言其行。”
齐烨倒不意外,他和吴尚峰之所以能混到一起去,就是因为瀛贼。
就像交朋友一样,未必需要一个共同的爱好或者处于同一个领域,很多时候,只要大家同样认为某个人是傻比就行。
齐烨和吴尚峰同样对瀛贼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因此二人才厮混到了一起。
一边看,一边听,齐烨对瀛贼使团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
鸿胪寺这边自然比齐烨得到的消息详尽,包括许多外界和宫中以及朝廷不知之事。
瀛贼使团中分为三类人,一种是外交类的,也就是正使副使那几人,专门与朝廷交涉。
一种是所谓的学子们,也就是以小鸟宫央为首的那群瀛岛读书人,和国子监走的近。
真正让吴尚峰关注的是地三类人,一群瀛岛武士,领头的叫做御手洗之郎。
吴尚峰是鸿胪寺中,乃至大康朝少有的对瀛岛相关文化、传统极为了解的专业性人才。
日本最初时是没有姓氏的,只有名,比如大朗二郎几郎几郎之类的,起名字很随意。
直到进入了阶级社会后,最先出现姓氏的是统治阶级。
这个“氏”并非是随意起的,根据该氏族的祖籍、担任职务、管辖地等命名,多和政治因素以及社会地位挂钩,而且这种形式类似于爵位,可以世袭的,各个世袭姓氏之间划分出了极为森严的等级。
因此,吴尚峰可以通过瀛贼的名字来大致判断出此人在瀛岛那边的一个大概社会地位。
御手洗,并非是“大姓”或是“官姓”,而是民间姓。
什么叫民间姓和民间名呢,就是瞎几把起的,普通人想怎么起怎么起。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后世,日本明明是姓氏普及最晚的国家,却拥有了十几万姓氏的原因,乱他妈起。
比如这哪个孩子生在井口旁边,他就叫井源。
比如这孩子的老妈是在厕所里认识了他老爸并且才有了他,就叫恭田。
好多看起来高大上的姓氏或是名字,其实特别Low,不止Low,还恶心。
就比如说这御手洗之郎,姓御手洗,看起来好像和日本男主似的,其实御手洗在日本那边就是厕所洗手的意思,当然,也有神社卫生间洗手的意思,甭管是哪,反正是厕所。
吴尚峰去过东海,不止一次,坐过船,航行里程比普通人一辈子走的路都多。
因此吴尚峰通过观察断定出了一件事,御手洗之郎是瀛岛船军的一员,而且职位不低,十有八九干过私掠船的行当。
常年在船上的人,走路姿势和其他人有着极为显着的区别。
然而御手洗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姓,也就是出身很普通。
可御手洗之郎在瀛岛使团中的武士团担当首领,换了大康朝这边,品级至少达到了正五品。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出身极为普通的人,如何成为了高官?
答案只有一个,通过军功,而且还是那种不停的立下军功,这才有极小的几率跨越阶级。
既是船军,而瀛岛几乎没和邻国高句丽有过大规模的作战,真正用兵的地方只有一处,东海三道。
御手洗之郎的面容,也就是肤色,与寻常人也有种极大的差异。
这种差异不止是常年航海风吹日晒导致的,也因经常涂抹一些染料。
瀛岛私掠船进犯东海烧杀掠夺,很多私掠船上的瀛贼为了起到震慑的作用,会在脸上涂抹一些染料,越吓人的越好,和山林诸部的情况差不多。
这种染料可不是什么绿色无污染的环保产品,常年涂抹会对皮肤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符合御手洗之郎现在的面容状态。
姓氏、走路姿势、外表,诸多因素加在一起,吴尚峰判断出了御手洗之郎的具体情况。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有着瀛岛朝廷武将体系高级官职,并常年往返东海三道率领瀛贼以私掠船海盗身份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的刽子手。
“此獠甚恶,若殿下不杀,本官想法子杀。”
吴尚峰堂堂寺卿,说起话来杀气腾腾,声音也不说压低几分。
“这伙瀛贼要与殿下演武,到时叫本官上阵,本官取他性命,出了事,本官担待着。”
齐烨挺意外:“文武双全?”
“粗通拳脚罢了。”吴尚峰傲然一笑:“都是命一条,赌了就是。”
“和瀛贼赌命?”齐烨哭笑不得:“赌几把。”
“赌一把。”
“不是,我是说赌个鸡…算了,总之,不需要赌,它们不配。”
齐烨也没解释那么多,问道:“其他人呢,他的手下的,情况也差不多。”
“皆是常年跑海的贼人,看似瀛贼官军,实为海上寇盗,丧尽天良无恶不作,不知毁了多少东海百姓的性命,令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演武章程呢,定下来了吗。”
“未定,殿下拿主意就是,不过瀛贼倒是不约斗了,而是要在诸国演武上与殿下比拼。”
齐烨微微点了点头,前朝定的规矩,每年诸国代表都会来京城演武一次,甭管是敌是友都可以参加,步战、马战、弓术三大项。
“行,等我消息。”
齐烨用茶水冲了冲手:“我要搞的不止是瀛贼,还有想给他们撑腰的国子监和一些读书人,你这边先别轻举妄动,我先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不急。”
吴尚峰笑道:“殿下回来了,我吴尚峰这寺卿也做的有底气了,全凭殿下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