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着,齐烨一路打进东尚道,第一次安营扎寨
人马不多,帐篷不少,正对爻城一里外。
这是齐烨实质意义上的第一次,第一次攻城。
之前在东庆道三板斧,一骂二打三变牛,只要将城门炸开了,不管是世家的人还是舟师的狗,没有负隅顽抗的。
爻县不同,爻县叫县,实为城,百姓足有五千余户,守备兵力八百,看似不多,左林右河后靠山。
齐烨怒归怒,没有失去理智,早在来东庆道之前他就知道大量的私掠船靠岸了,瀛贼登陆后被一些舟师军伍带进了各城。
齐烨站在帐外,雨雾之中的爻县城门有些模糊,瀛贼的叫嚣之声刺耳异常。
一旁,大家正在劝史恭。
最近觉得只要在齐烨面前表现好一定能加官进爵的史恭,咋咋呼呼的,想要借着夜色和雨幕的掩护靠近城门将城门给炸开。
齐烨都懒得吭声,火药厉害是厉害,城门也能炸开不假,但是需要加大药量,加大药量的同时还要进行测算,不是说射一支火药弩就将一面城墙或是城门直接炸出一个大洞,这东西是火药,不是火炮。
刚刚司卫倒是冲着城头上射了几支火药弩,收获甚微,守军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并没有投降,反而还换了手,射了箭。
齐烨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瀛贼很凶悍,在东庆道的时候,也碰到过折冲府的人马,见识到火药的威力后几乎都吓破了胆。
唯独这爻县,城头上有着不少瀛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火药忌惮归忌惮,却没有投降。
“别叫唤了。”
心烦意乱的齐烨嚷了一声,史恭消停了。
“过来。”
“世子爷吩咐。”
“带着三百人,拿着五十支火药箭,堵住后城门。”
“是怕他们跑了?”史恭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不太确定:“城中不知多少守军,咱们本就人少,兵分多处怕是…”
齐烨摇了摇头,他有一种预感,厉良玉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让舟师军伍带着瀛贼入城守城。
作为舟师大帅,作为与瀛贼打了三四十年交道的舟师老军伍,不可能不知道瀛贼是一群什么样的畜生。
齐烨现在急,不是因急着杀贼,担忧城中的百姓。
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城里有多少瀛贼,多少舟师军伍,更不知道这群瀛贼如今听命舟师的人,还是舟师的人听命于他们。
齐烨最担忧的就是打持久战,鏖战下去拖下去。
他比谁都清楚这群畜生会做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守不住肯定会跑,跑之前,一定会将整座城,整座城的百姓都带入深渊之中。
“别让他们跑了,你比我懂战阵,但是我比你懂瀛贼。”
齐烨的语气不容置疑,史恭只能领命而去。
望向其他人,齐烨强调了一遍:“尽快打,最多打一次,破城之后马上入城干掉所有瀛贼,无论有多少。”
齐烨的要求很苛刻,即便有火药使用也很苛刻,没人提出异议,或多或少猜到了齐烨的担忧。
小伙伴中有不少懂战阵的,包括齐烨也是如此,如何攻城很快就定下来了,折冲府将士用大盾掩护月泉和司卫等人靠近城墙,利用手弩尽量压制城头上的弓手,阿卓与周宝跑到城门下方死角,利用大量火药将城门炸开,一旦城门倒塌,所有骑卒入城。
作战计划定下来后,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眼看着就等齐烨一声令下,雨幕之中传来绞索摩擦之声。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原来是那城门角的门洞大开。
齐烨大喜过望,折冲府数百将士已是策马狂奔了过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迎着风雨疾驰,司卫也好折冲府将士也罢,深怕晚了一时片刻这仅仅只能容纳三人二马并排而过的城门洞又被关上。
这种场景大家再是熟悉不过,东庆道许多大小城池中并不是一条心,派系林立,加之传闻齐烨夔牛转世,仙法神术雷光降世催营拔寨不可阻挡,许多次刚到城下就有城中二五仔从城内开门了。
眼看着司卫们快马当下即将靠近,不足一丈高的城门洞子跑出来一大群人,数以百计,皆是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只是不着片缕,手中拿着木棍、长棒等物。
这些身上没有半块布匹遮羞的城中百姓们,雨水冲刷着脸上的眼泪,被赶出来后,瑟瑟发抖的像疾驰而来的司卫与折冲府将士们举起了木棍、长棒,有的甚至闭上了眼睛,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暴雨之中,齐烨喊声凄厉。
雨声太大,遮住了齐烨的声音。
战马太快,司卫只能放下手弩。
城门太小,冲的最快的将士们紧拉缰绳,险些导致后面的同袍们人仰马翻。
城头上场,是刺耳的笑声,嘲笑声,讥笑声,如恶魔现世后的尖啸。
城中百姓,哪里抵挡的住精锐骑卒,莫说百姓,除了北关的盾卒与陌刀手外,各营之中的步卒谁有着如此莫大的勇气以步对骑。
惨剧终究还是发生了,战马将数十个百姓撞倒、踩踏,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之声,城头上,抛下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
齐烨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那小小的城门洞并没有被关上,一个又一个不着片缕的百姓被赶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百姓举着连铁器都算不上的武器,强忍着泪水将这些木棒、长棍,砸在战马的头上,砸在司卫与骑卒的腿上。
花树跑了回来,那总是一副憨厚的面容,狰狞的可怕。
山林异族的语言,从花树的口中传出,那是一段段诅咒,一句句誓言。
花树诅咒城墙上的守军。
花树发誓要杀光城墙上的守军。
花树不善言辞,就连汉话都说不通顺,可他将手上的两面大盾扔在了地上,夺过了司卫腰间的长刀,杀气腾腾。
“百姓…没有武器…赶了出来…打我们…爹娘…孩子…被扔了下来…不打…会被扔下来…”
花树自幼生活在山林之中,他见过死亡,死亡伴随着他的成长,他见过猛兽,许多同伴死于猛兽的口中,可今夜发生的事,让他无所适从,战争,应与荣誉有关。
越来越多的司卫跑了回来,越来越多的将士们跑了回来。
他们的双眼发红,却很是无助。
这就是瀛贼,这就是这个不该存在的种族数千年来永不会变的本性,一种和人性毫无关系的本性。
它们可以强迫百姓作战,帮它们守城,可它们偏偏选择了抓住了百姓的亲族,如果百姓不出来送死,它们就会将百姓的亲族从城头上扔下来。
它们可以强迫百姓作战,也可以用百姓妻儿老小的性命威胁百姓,可它们偏偏扒光了所有百姓的衣服,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强迫它们送命,又要剥夺它们所有的尊严!
它们以杀人为乐,它们喜欢使用最卑劣、最下作、最无人性的手段,享受其中,甚至很多时候,与输赢无关,它们只是单纯的享受着一次又一次突破底线,疯狂且变态,将恶,展现的淋漓尽致。
“强攻。”
齐烨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代表这场战场会出现伤亡,大量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