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天上的神只都无法无动于衷,荣耀的大康国土,被瀛贼所玷污。
污秽玷污了平和与荣耀,唯烈焰可净化。
司火之神祝融亲临人间,晚霞之下,金色沙滩升起了一道火焰长廊。
声音,许多声音,犹如地狱传出的召唤声,召唤那些从地狱来到人间祸乱苍生的恶鬼。
那是点燃火药的大弩破空之声。
那是震耳欲聋的爆破之声。
那是气浪冲击之声。
最悦耳的,莫过于恶鬼的惨叫,哀嚎连连,是那一具具不完整的躯体倒在地上后,发出的哀嚎之声。
烈焰之后,是齐烨打开的地狱之门,那一支支火药弩,就是燃烧着烈焰的地狱长锁,试图将人间恶鬼带回它们诞生之地,永世受到折磨之地。
十二座海防塔射出的百支火药弩,这就是“夔牛本相”。
夔牛本相,东海三道的传说,幽王府世子的传说。
人类有人类的勇气,恶鬼同样有恶鬼的勇气。
上百具残尸并不能阻挡瀛贼靠岸,“夔牛本相”的传说中,齐烨并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神力”。
事实也是如此,舟师叛乱后,齐烨很克制,很节制。
克制,是因舟师也是汉民,康民。
节制,是因当下阶段火药原材料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瀛贼,低估了齐烨对舟师叛军的仁慈。
瀛贼,高估了齐烨对它们的恨意。
国贼,尚可饶,瀛贼,绝不可恕!
那一支支带着破空之声的火药大弩,将整个小舟靠近的沙滩都犁了一遍,然后,又一遍。
再次出现了上百具尸体,残缺扭动的躯体,终于有瀛贼犹豫了。
这与它们预想之中的情况不同,完全不同,在来到东海之前,它们甚至于舟师的人马计算过齐烨“夔牛本相”持续的时间,至多半刻钟,至多至多半刻钟,每次攻城时,只有半刻钟。
可这次,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战船放下小舟,小舟接近沙滩,瀛贼冲向沙滩。
小舟支离破碎,瀛贼支离破碎。
再放下小舟,再接近沙滩,再支离破碎,周而复始。
接连三次,毫无停歇之意。
勇气,并非无穷无尽。
除非与家国仇恨有关。
除非与信仰有关。
除非与恨意有关。
齐烨,背负家国仇恨,心中有着信仰,带着滔天的恨意来到了东海三道。
瀛贼,又有什么呢?
又是什么,支撑着它们勇气?
“敌怯!”
接连拉动四次海防塔大弩的齐烨,双臂隐隐颤抖着,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休止符!”
一声休止符落下,山林众神的子民,冲向了敌贼。
休止符是小鹿,是花树,是贲,是所有保家卫国的勇士。
保家卫国是一首悲壮之歌,东海三道的悲壮之歌。
齐烨,奏响了悲怆,也需画上一段休止,既是谱曲之人,也是曲中之人。
东海三道,今日起,将会传唱抗击瀛贼的勇气之歌,经久不衰的勇气之歌,敌来,杀之,保我家国,这便是勇气之歌。
这是“火药”的第一次集射,近乎饱和打击。
从瀛贼跳出小舟冲上沙滩,到成为残缺不全的尸体在烈焰中被烧焦,只有几个呼吸。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次,整整三次,也就是至多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海防塔中的季元思,即便见惯了南关的战阵,见惯了冷兵器的残忍,依旧震惊于这种“热武器”所造成的杀伤。
震惊、错愕、诧异,加之恐惧的季元思,等他反应过来时,齐烨已经成为了曲中之人,手握长刀,与其他人组成了休止符,冲向了那些萌生怯战之意的畜生们。
北城门上,无数守军,无数百姓,无数谭家人,眼含热泪。
抗击瀛贼,冲向瀛贼,冲杀瀛贼,他们已经许久未曾幻想过这种场面了。
火药的威力固然让他们震惊,让他们震惊之后欢欣鼓舞。
可那冲向敌贼的国朝世子,与他冲向敌贼的同袍们,令他们热泪盈眶。
“开城门!”
谭孝如同疯魔一样,高呼着,怒吼着。
“谭家儿郎,与老夫出城杀贼,开城门,速速开了城门,老夫要杀贼!”
这就是齐烨为何明知道舟师与瀛贼联手后也没有主动动员城中百姓的缘故。
仇恨,永远不需要动员,仇恨只是被埋藏了,被伤痛的人们埋藏在了心底的最角落。
人们,只是怕了,只是觉得徒劳,只是觉得无计可施罢了。
或许,人们诉说着瀛贼的可怕。
或许,人们在瀛贼面前瑟瑟发抖。
或许,人们见到瀛贼后痛哭流涕。
可仇恨,永远都在那里,永远永远永远都在心底。
当人们被点燃仇恨之火时,诉说的越久,瑟瑟发抖的越久,痛哭流涕的越久,压抑的越久,这把火燃烧时也会更加炽烈,仇恨驱使着火焰,可吞噬天地,吞噬日月星空!
五百人,只有五百人,仿佛一条线,一道锁,更像一道划分天地的鸿沟,拦在了沙滩之上。
仇恨,此时此刻被具象化了。
冷冽的刀光,是仇恨。
猩红的双目,是仇恨。
声震九霄的呐喊声,也是仇恨。
脚踏瀛贼残尸的一往无前,更是仇恨。
齐烨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会亲临战阵。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人,惊慌失措。
大康朝世子殿下手握长刀,劈砍着瀛贼,与死神一次又一次的跳着贴面舞。
当“幽”字大旗被一名司卫竖立起来时,城门上方的谭孝,双眼一花,昏厥了过去。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谭孝被管家两个嘴巴子扇醒了。
醒来后的谭孝第一时间就是望向沙滩,还好,还好,“幽”字大旗还在,还在猎猎作响,还在迎风招展。
谭孝又要晕倒了,身旁惊呼阵阵。
那些心生怯意的瀛贼,那些停滞不前的小舟,仿佛被看不见的大手用力的推了一下。
数以百计的小舟,数以千计的瀛贼,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扑向了沙滩,扑向了“幽”字大旗。
一脚将面前只到自己胸口高的瀛贼踹翻在地,齐烨手中长刀劈过,挂着些许口水嘴唇,咧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大量的司卫开始从两侧围拢过来,挡在了齐烨的面前。
随着司卫涌向齐烨的位置,四百余人迅速跑了过来,人贴着人,人挤着人。
望向数百条小舟,望向数千瀛贼,齐烨推开了身边的司卫,站在了正前方,随即扔掉手中长刀,勾了勾手指。
城楼上的谭孝,又晕倒了,晕倒之前,他仿佛看到了齐烨,看到了齐烨被剁成了肉泥。
站在最前方的齐烨,犹如即将被巨浪吞噬的小舟,包围而来的瀛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齐烨突然仰头望向了天边,微微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齐烨的衣角被吹动。
紧接着,便是一条条火龙从后方喷射而来。
那是散发着古铜色的狮虎,那些狮虎张开的獠牙大嘴,喷射出了一道道烈焰。
烈焰之中,是一支支大弩,一支有别于海防塔的弩,来自踏弩。
一支弩,来自踏弩,三百支弩,来自三百踏弩,公输甲打造的踏弩。
火焰包裹着大弩,大弩穿梭于火焰之中,秋风扫落叶,不过如此。
望着被火龙吞噬的瀛贼,望着那一个个仿佛蜡烛头起舞的瀛贼,齐烨耸了耸肩。
“日本熟人多,这个梗永不过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