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永信伯的妻子林氏如何能容忍丈夫背弃诺言,只是游学一趟,却带回了口口声声称为挚爱的女人孩子。
她早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被愤怒裹挟,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却终究在身体乏累,痛哭发疯之后归于平静。
其实,她早就知道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不甘心求娶时的海誓山盟不过两个春秋便就随风消散,不甘心自己堂堂嫡妻却也不过是个摆设,一不留神,可能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会万劫不复。
所以,林氏为着自己的尊严,为着儿子的前途命运把自己武装起来,方氏还未到京城,便已经硝烟弥漫了。
方氏家中人口简单,未曾经历过勾心斗角,且婚后与老永信伯感情甚好,两人的日子无争无斗,她以为,只要她有容人之心,宽厚待人,便能与林氏和睦相处。
况且,老永信伯也向方氏承诺,会永远护着她,她是明媒正娶,自然也是妻。
可京城勋贵里繁重的规矩又怎么可能让这对鸳鸯如愿。
在永信伯府的大门前,林氏以他们的孩子为要挟,逼着方氏敬了茶,定下了妾室的名分。
进府不过五年,方氏见到自己孩子的机会寥寥无几,而老永信伯迫于岳家和自家还有伯府名声的压力,尝试慢慢冷落方氏,以为这样或可护她平安。
却没想到,五年后的中秋月圆之夜,方氏独自一人,凄凉的病没于伯府西北角荒凉的院子里。
老永信伯收到下人禀报时,他已经半年没见过方氏了,得知方氏死讯,他才知自己的一味退让终究是害了最爱的女人,想到成亲时许下的同生共死的诺言,老永信伯在黎明前跳下了府里尚有残荷的池子。
林氏恨极了方氏,恨她夺走了丈夫的心,恨她害自己成为京城中的笑柄,恨她还生了一个夺走了她儿子所有父爱的孽子,她命人将方氏的尸体扔到野狗遍布的乱葬岗,犹不解恨。
她在老永信伯的坟前发誓,要让他最爱的女人做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要让他最爱的儿子永远匍匐在自己儿子的脚下,做自己儿子随意驱使的狗。
林氏怀着这些信念将陈二爷这个庶子教养长大,将他养成了懦弱卑微的性子。
她临终前嘱咐儿子,要把二房一辈子攥在手中,要让方氏的后代子孙都只能做大房的奴才。
陈峥和陈岌是知道这段过往的。只不过他们并非从陈二爷的口中知道的,而是从外祖家和朋友处拼凑着听来的,毕竟当年的事也不是秘密。
陈峥的母亲嫁进来多年,受过不知多少大房的委屈,只是外祖家势弱,不能替母亲出头,只能背后唠叨,发泄不平。
想起过往,陈岌叹息,“终究是我们对不住大房。”
听了陈岌这话,陈峥震惊,“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有什么对不住大房的。祖母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被逼为妾已是委屈,难道子孙后代都活该抬不起头来,世代仰人鼻息过活!”
道理陈岌怎么会不明白,可是这么多年的生活,父母亲,还有他都已经习惯了低头弯腰,习惯了被人指摘,猛一抬头,却有些迷茫,不知该看往何处。
陈峥看着低头思索的大哥说道:“大哥,我不想再过低头弯腰的日子了,我想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活着,大哥,我们出族吧,不再是永信伯府的分支,我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一方小院,关起门来过日子。若是没了差事,你可以去做账房,我可以去做镖师,做护院,总之,我们总能养活自己的。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离开京城,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陈岌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人生还有别的活法。
乍一听之下,他立马就想反驳,可是心底又升起一个念头,这样的日子或许也不错。
他在户部的差事做的并不顺心,户部的人都知道他们二房在永信伯府的位置,自然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陈岌却因为这份差事是大伯帮忙走的路子,不敢有丝毫懈怠,无论受了什么气,都只能耐着性子做下去。
他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终究没有在理智的控制下说出拒绝的话,他说道:“二弟,此事还需征求父亲的意见!”
听的陈岌这么说,陈峥知道,他是同意了,笑着握住大哥的手道:“大哥,你去找父亲,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趁着我重伤在身,以此为由头,看能不能将此事尽快解决。”
陈岌还未说话,门却被推开了。
这几日陈峥受伤,最担心的莫过于陈二爷,他最近都睡不好,天还没亮就醒了,怕打扰家里人,好歹挨到天亮才起床。
简单洗漱过后,陈二爷便先跑来看儿子了,没想到却听到了兄弟俩的谈话,这番话,也帮陈二爷下定了决心。
陈二爷抬脚走了进来,他眼圈微红,眼神决然,“我愿意,愿意出族!”
陈岌在门被推开的时候便怔愣在当地,他没有想到兄弟俩说话,父亲会站在门外,正想着怎么平息父亲的怒火,却听到父亲说他愿意,愿意出族。
陈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哆嗦着问:“父亲,您说什么?”
陈二爷走到陈岌跟前,拍着他肩膀道:“先坐下,慢慢说。峥儿说的对,我们在伯府是没有活路的,他们就从来没打算给我们活路,我已经搭上了一辈子,可是你们还年轻,不能被绑在那老辈们那些莫须有的仇恨上。”
陈峥激动的看着父亲,他以为会费很多心思才能说服陈二爷,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到了。
父子三人关起门来,商量了大半天,直到辰时已过,才命人端过早已凉透的早餐。
看着面前冷掉的饭菜,父子三人都沉默了。
二房没有小厨房,平日里用饭都是从伯府大厨房端来的,大厨房与二房距离不近。天暖时还好些,饭菜凉热都能吃,可是冬天就不同了,能吃到一顿热乎的饭菜,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
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