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早已停了。
    以圣保罗大教堂为中心点向外辐射，周边几个小镇的人死的死、被污染的被污染，公路上的雪无人打扫，因此车开起来特别吃力。
    窗户漏风的白车慢悠悠地行驶着，后备箱装着克林姆的遗体。
    ……
    宋均正坐在教堂顶层豪华客房的大沙发上，听买平安汇报工作。
    这家伙对后半夜到上午六点半、七点半到下午一点之间的事情只字未提，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在狠狠摸鱼。
    六点半，伊万做作的嚎哭把他弄得很烦又很爽。
    据买平安解释，烦是因为太吵了，爽是因为这个人类难过到精神失常，对着案板上那坨肉哭了一阵以后竟然切了一大块下来煎了配酒，美其名曰“要和妈妈真正在一起”。
    “嘿嘿嘿嘿……”买平安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如果我有妈妈，我也会这么干。把爱我的人撕成碎片吃掉，这种肉会非常美味……”
    脑补了一阵子以后，买平安突然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有些苦恼。
    “……领导，其他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汤每次做完系统都跳失败提示。”
    “我都失败三四次了，无论是怎么放肉、放多少肉，我都……”
    “失败提示念给我听听。”宋均打断了他的话。
    “妈妈的红菜汤制作失败。”买平安叹了口气，那嗓子就像个破风箱，“怎么办呀？晚上、晚上那个该死的人类就要去送汤了，我、我如果做不好的话……”
    宋均立刻明白了原因。
    “妈妈的红菜汤”是用“妈妈”做成的。安娜早就跑了，留下一冰箱的假人肉，买平安能做好才有鬼了。
    他问：“你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当然是妈妈了。”买平安扯着破锣嗓子，语气十分无助：“领导……”
    “简单，你把你的手指切一根下来扔汤里就行了。”宋均回答得轻松写意，“或者别的不影响行动的部位。”
    “啊？”买平安傻了。可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宋均说得好有道理。
    他现在是妈妈，这妈妈的红菜汤，可不就是要拿他做吗？
    买平安心中头一次对暗夜产生了怨念。
    这任务真的是奖励和荣耀吗？分明就是压榨和剥削！
    虽然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他爱美，而且有尊严。
    一根手指新长出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呀！
    买平安不情不愿地解开一层层缠绕的厚绷带，将一根小指剁下，扔进咕嘟冒泡的汤汁。
    他等了一会儿，系统果然没有再跳失败提示。
    汤做好了，买平安却一点也不开心：“领导，成了。”
    “加油。”
    宋均挂断电话，翻了翻宋乞的信息，起身到窗边向外张望。
    那辆漏风的白色轿车已经停在了教堂门口，马库斯正将死去的克林姆拖出来，李越非上前用力敲了敲教堂的大门。
    这一次，是神父亲自开的门。
    他的目光扫过马库斯和李越非，又扫过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尼提达、艾琳娜，恭喜你们二位！
    阿加塔就交给我们吧，我保证，她会得到幸福的永生。我就不留你们喝茶了，请回吧，二位？”
    两人照着台词，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谢谢您，神父”。
    紧接着，李越非向前一步，抵住了将要关上的教堂的大门：“亲爱的神父，我想请问您一个神学问题。
    阿加塔会被送往哪里呢？”
    神父的表情庄严慈悲，一双眼睛看起来却很可怕。
    他的眼瞳向外晕散着黑色，已经不是圆形，而更像一片污渍或者是黑云。
    两潭深渊凝视着李越非的眼睛，神父用超然的语调说：“林中圣地，亲爱的艾琳娜。
    有些人或许暂时还不会去那里，但那里终将会是所有人的家。”
    他抬手就要关门，可发动机的轰鸣传来，又一位不速之客跑上台阶，气喘吁吁道：“神父，我受领神的旨意前来办差。”
    阿克巴语气有些生硬地读出了台词。
    神父于是重新将门拉开，点点头：“切尔诺夫医生！
    你需要将殉道者拉到灵车上，按照导航指示送往林中圣地。跟我来。
    尼提达、艾琳娜，二位请回吧。”
    神父指了指尸体示意阿克巴拖着，丝毫不慌地领着他往外走。
    宋均立刻跟了上去，看着神父绕到广场侧面，抬起下巴，点了点那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的崭新灵车：“请吧。车上有安装好的导航，您到地点之后需要将殉道者送进木屋，并拿取最新的照片。
    做完这一切之后，请您按照导航开回来，再换上自己的车回家。”
    宋均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直了：“神父，我怎么觉得这次的灵车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这老登从哪里弄到的新灵车？硬生生把宋均的计划打乱了。
    他本来还打算阴神父一把，以“给神父提供灵车”为条件，骗神父签订契约呢。
    神父回过头，恭敬地颔首道：“尊贵的客人，神会满足您的一切愿望的。
    当缺了东西时，只需要在神像前虔诚地祷告，神就会将您需要的东西送到您身边。”
    “教堂里一共两种神像，你说对着谁祷告？耶稣？还是小黑神？”
    “耶稣”和“小黑神”的名字使得神父不喜地皱了皱眉头。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神本无相，阿门。您向哪一位祷告都一样。”
    宋均睁大了眼睛。
    基督教粗浅的教义里可没有“无相”这一说，佛教里说“佛本无相”，就这么被暗夜挪用了？
    阿克巴已经将冻硬了的尸体拉上了车。
    宋均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拍了拍神父的肩膀：“是我肤浅了，尊敬的神父。
    我有点事得先走一趟，房间给我留着，另外这些东西……”
    他将今天中午印好、折成三角的四张正面钟馗背面符咒的图递到神父手上：“……拿着，都送你，我祝你修为精进，早登极乐。”
    神父看来是丝毫没有发现昨天那张符咒的异常，千恩万谢地走了。
    灵车没有副驾驶位。
    宋均跳上去拍了拍阿克巴的肩膀，走到后面盘腿坐下：“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林中圣地看看。”
    阿克巴发动了巴士，车子驶出广场，转了一个弯，灰白色的教堂于是消失在视野里。
    “林中圣地”，顾名思义在林间。
    他们驶出一段距离后，阿克巴按照导航指示，从公路旁边缺失了栏杆的口子拐出，巴士随即驶入道路崎岖、枝桠交叉的树林。
    莫约20分钟后，一处看起来废弃许久的木制危楼出现在眼前，而晦暗古旧的木墙前，站着一个他们非常熟悉的身影。
    她看起来靓丽而饱满，身穿作战服，嘴唇抹着鲜明的亮色。
    阿克巴忍不住喊道：“我的天哪！朱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