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均把泡着道具的符水盆收进手环，拿出那辆旧灵车，按照导航，慢慢往“林中圣地”开。
    他拨通了宋乞的电话，那头很快接了：“大佬？”
    宋均敏锐地听到了外面隐约的尖叫：“你还好吗？你又在搞什么事情？有人在叫？”
    “什么？那明明是干尸。”宋乞纠正道，“我刚刚想直接干掉他，但是他太硬，子弹卡住了。大佬，你还好吗？”
    宋均在心里为买平安点了个蜡烛。
    他说：“还好。我要去个地方，那只诡异暂时不会来找你们。你别惹事，尤其是别带着李越非惹事。听见没？”
    宋乞看了一眼泡澡的阿莉娜，那已经被扔进垃圾桶里的黑色触手护身符，又看了一眼李越非。
    两人眼神一碰，宋乞说：“听见了大佬。”
    说完，宋乞赶紧挂了电话。
    宋均拐进树林入口，猛踩油门，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林中圣地。
    灵车一个甩尾，停在废弃的木屋前。
    宋均跳下车，安德烈正好摇摇晃晃地从门里走出来。
    他身上已经没了那个开朗的棕发青年的影子。
    灵车的远光灯还开着。
    于是安德烈那刺眼的荧光绿真空西装、黑白竖条纹袜和沾满了血点的皮鞋在两道光带渲染出的朦胧白昼中一览无余。
    他的头发被刷成油亮的鲜红，向后梳着，眼眶处依旧是两片深深的空洞。
    “呦，新贵。”安德烈的嘴角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朝宋均张开双臂：“来找我的？哈哈哈哈哈！”
    他用力拥抱了一下宋均，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扬了扬，哥俩好地揽过宋均的肩膀：“你饲养的人类可真不老实。”
    安德烈将手机屏横过来，上面明明白白地放着宋乞和李越非给阿莉娜泡澡的画面。
    那水里可疑的灰，真是一览无余，一清二楚。
    宋均眼前一黑。
    他妈的，他早该知道的。
    就怕孩子静悄悄，肯定是在憋大招。
    宋乞这破性格，换作平常早就问东问西了。今天电话挂得这么干脆，用脚趾猜都应该猜得到有鬼啊！
    安德烈笑了两声，话说得阴阳怪气：“人类饲养艺术家，你总不能每个副本都替他们善后吧？啧啧啧。”
    寒意从脚下生起。
    宋均袖子里藏着桃木匕首，表面上云淡风轻：“这只是为了下一步计划做准备而已。”
    安德烈的嘴角永远都是上扬的：“哦——什么计划？什么计划重要到可以让暗夜三番五次地出丑？”
    这话多少蕴藏着警告，但宋均装作没有听见。
    “既然要享受更大的乐趣，就必须得做戏做全套。”宋均冷冷地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是最不容易让人识破的战术。”
    安德烈发出一阵狂笑，宋均差点以为他是中了李越非和费原的合体小特技。
    他笑弯了腰，随后直起身体，用力拍了拍宋均的肩膀。
    “你是目前最有希望加入超高层的新贵。”安德烈玩味地说，“有脑子，有天赋，还能够带来乐趣。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
    “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凭什么？”安德烈问，“凭他们不肯绑定道具？凭他们三番五次地挑衅暗夜的权威？凭他们仗着你的脸面为非作歹？”
    “凭他们是人气很高的国运选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替代品。”宋均握紧桃木匕首的刀刃，冷淡地对视着安德烈脸上的两潭深渊，“想要在蓝星创造暗夜信仰，目前最便捷的方式就是造神。
    逼迫他们绑定有问题的道具，这种方式过于低能，而且很容易让他们看出破绽。
    一切应当悄无声息地进行。不妨装作节节败退，打造真正的偶像，而不是完全听从暗夜命令的偶像。
    如果完全站在人类的对立面去压迫，只会激得他们集体反抗。
    如果用我提供的方式，一方演对立，一方演拉拢。慢慢饲养，慢慢腐蚀，人类自然而然会与一部分他们认为友好的诡异建立起联盟，暗夜信仰也能逐步渗透。
    再由人诡共同联盟构建一些制度，从内部使得人类瓦解，我们就可以在瓦解过程中，观赏到最纯粹的恶。
    或者，也可以模仿上帝建立伊甸园再击破，让他们看着希望崩碎，绝望降临。”
    安德烈笑得更深了，那张灰白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邪恶。
    “这个计划叫什么，新贵？”他轻声说，“告诉我，我保证你饲养的几个人类活下来。”
    这声音里带有不可名状的恶意，宋均闭了闭眼睛，突发奇想地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下。
    “光活下来还不够。我会让他们绑定道具，但是你得帮我完全去除上面的诡气。”
    安德烈笑容不减：“有点难度哟，新贵。去除那些东西简单，不过有一个人的，我做不到。”
    打量着宋均的神情，安德烈的语气变得极其愉悦。
    “宋乞。嗨呀，他的那块东西，真难。”
    安德烈咂咂嘴：“不过我向你保证，他绑定了以后，只要不去蕴养它，就一点事儿也没有。至于蕴养的方法……”
    他意味深长：“只要你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
    宋均明白，这大概是底线了。
    他将泡着符水的道具拿出来，说道：“行。”
    安德烈于是笑容满面地挥手，霎时间，四道极为浓郁的诡气被他吸入身体。
    宋均检查了一下，挺干净。
    于是他拧着眉头，给自己现编的计划想了个名字。
    “人类牧场。”
    安德烈得到了答案，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哇哦，不愧是你。好吧，你也记得履行你的诺言。晚安，新贵。”
    他迈着喝醉了酒似的步伐荡回了小屋，宋均同样离开了林中圣地。
    他没有去教堂，而是直接去了费原所在的宿舍，将除了那张道士皮以外的道具拿出来。
    这些道具的说明已经变了，“绑定后可使用”这句话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新的。
    “暗夜慷慨地去除了上面的有害物质，现在，它们变成了真正的馈赠。”
    费原没睡着，眼睛底下已经有些发青了。
    他抓过属于自己的“进化手环”看了看，问道：“大佬，这是怎么回事？”
    宋均呼出一口气，他实在也后怕得很：“没事，谈妥了。目前的话，放心用吧。”
    大佬说放心用，那就是可以放心用。
    费原立刻将镯子套在手上：“多谢义父！”
    宋均扶了扶额角。
    “不用客气。我去镇子里看看，你睡会儿吧。”
    他走进迷雾中，这一次，暗夜果然解除了那层屏障。
    第一眼，宋均就看见了躺在地上哀嚎的买平安。
    定睛再一看，这货只剩一条手臂了，还有一条缠了绷带的腿被扔了八丈远。
    “哎哟……哎哟哟……我的腿呀我的胳膊……”
    宋均差点给气笑了。
    他走过去，拽着买平安的头发把他提起来：“老子在外面忙成这样，你特么的就这？！”
    他从背包里拎出一条腿一条胳膊和一盆还没来得及倒的符灰水：“你自己接吧。把你那脑子放水里泡发了再塞回去，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