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先生拈走了黑发,似乎在思索。
“我今天荣幸之至,跟着春华先生参与了追捕。过程中,蜥蜴先进入屠宰场,然后进入加工场。”
宋均顿了顿,抛出问题。
“它怎么会有这两个场的权限的?”
鱼先生静默着,全场只能听到牧神心脏的砰咚跳动声。
“春华先生告知过我们邮件内容,特别强调外来诡异花招极多。”
鱼先生的惊惧场波动了一下。
宋均拿捏着时机,说道:“我想,这只蜥蜴是和那个花招极多的通缉犯相互勾结配合的。”
鱼先生扭头问阿末:“还有没有闻到其他踪迹?”
阿末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指了指宋均:“除了他身上有头发的味道以外,其他的踪迹很淡。”
宋均刚刚拿着头发,又把头发献给了他。
鱼先生丝毫没有怀疑。
宋均说:“刚刚在加工场的时候,我们没有进入搜查,因为车子冲出来了。这是一个漏洞,那个通缉犯很有可能是借着我们追车的时候逃跑的。”
“尊贵的鱼先生,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个说法非常有道理,就连阿末也附和道:“是这样的,很有可能。那个地方,我们并没有搜查到,我还没来得及嗅,就离开了。”
鱼先生猩红色的眼睛再次凝视住宋均。
“很聪明。”他的声音冷得宋均如坠冰窟,“你叫什么名字?”
宋均不可能凭空捏造一个名字出来,这么做的风险就大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签下的春华先生那些下属,从里面选了个同为丧魂二级的。
“我叫异野。”
他感到一阵可怖的凉意,鱼先生的眼神在他背上停留相当久的时间,挪开了。
“既然这样。”鱼先生冷冷地说,“那就出发吧。阿末,你带着蜥蜴,跟我回去。”
牧神羸弱地想要飞起来,宋均劝道:“牧神先生,您的诡心周围现在并没有保护,还是别拖鱼先生的后腿了。”
他站起来,转向春华先生:“春华先生,请上车吧。”
这个视角,鱼先生和蜥蜴们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宋均在身前竖起食指摇了摇。
于是春华先生颔首道:“尊贵的鱼先生,我的车已经彻底报废,我得留在这里想想办法,问牧神先生借辆车。”
“我会打电话给秋实先生,请他开门迎接您。”
鱼先生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他没有再耽误时间,跟着一群飞奔的蜥蜴向大门的方向飘去。
养殖厂房外重新变得空空荡荡,除了宋均、春华先生和吓得还没缓过来的两个人类以外,就只剩下了那团长出了肉芽的诡心。
宋均轻轻松了口气。
这一上午接触观察下来,他差不多也摸到了牧神的软肋。
机不可失,最强大的鱼先生已经离开,这里现在全是自己人,就是理想中的契约签订环境。
不过,对付忠心的牧神,还需要一剂猛药才行。
宋均拍了拍江昭的肩膀,买了几桶汽油放在地上,又塞给林杨一只新的打火机:“把这些倒养殖场里面去。林杨,拿着这个待命。”
江昭深吸一口气,麻溜地爬起来提桶往养殖场冲。
宋均则毫不客气地一脚踢上那团烂肉:“牧神先生,您没事吧?”
烂肉颤抖着,费劲地生长出一根肉芽,努力在末端织出了嘴巴。
嘴巴张开,一只充血的眼球转动着。
“大胆!”稚嫩的童声叫道,“竟敢如此冒犯!”
宋均笑出了声,抽出桃木匕首,半蹲下身体,麻溜地削掉了除那根嘴以外所有的新生肉芽。
“牧神先生,您最好弄清楚您当下的处境。”
他抬手拿出那张单人沙发,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摘掉厚重的头盔。
一头半干不干的浓密黑发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发梢还悬垂着细小水珠,洗发水味儿四下散逸。
充血的眼球瞬间定住不动了。
“是你!”童声尖叫道,“是你!!你是那个通缉犯!你是那个卑劣的小偷!”
那坨烂肉用力抽搐了一下,随后肉桥转向春华先生,牧神质问道:“春华先生,你竟然同流合污?!”
童声愤怒地喊:“你居然和卑劣的通缉犯同流合污!!”
“哎呀,什么同流合污?”宋均状似随意地狠踢烂肉一脚,抽出一张契约开始修改。
“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分明是屠宰场的暮雨先生。”
“暮雨?!”这熟悉的名字让牧神一悸。
那张嘴吃力地回转过来,张得很大。硕大的眼珠子碌碌地将宋均从上扫视到下。
牧神仔细回忆着抓捕过程中的种种,只觉得一阵惊悸,肉团也跟着剧烈收缩起来。
它很快地沉静下来,稚嫩的童声没有波澜地叙述道:“是你,一切都是你。”
“你从敲开畜牧场大门开始,就已经排布好了所有东西。”
“你掳走我们的主管,联合那些肉畜,做出了它偷盗畜牧场和屠宰场的假象。”
“加工场,驾驶座上的蜥蜴,也都是你的手笔。”
说到最后,童声已经带上了绝望的恨意。
眼前这个年轻诡异手段了得,很多东西它看不清,也想不明白。
比如说,驾驶座上的蜥蜴是怎么回事?
再比如说,它手下的蜥蜴主管为什么失去理智地扑上去吃那些鬼东西?
再比如,他一个丧魂二级,如何对付得了春华暮雨?
“花招极多……花招极多……”童声怨气十足地呢喃道,忽而高亢,“原来早在一开始,被抓捕的那个就不是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屠宰场、加工场,现在又是畜牧场,就连鱼先生你都敢耍弄!!你到底想要什么?!”
牧神咯咯笑起来:“不过,你想要什么都没有关系。丧魂二级的垃圾,甚至戳不烂我的诡心。我就算只剩下一张嘴,也能——”
“吃掉你!!”
嘴巴暴起张大,突兀地向宋均袭来。
宋均抬起一只手,那只食人花一样的嘴巴大张开,眼看着就要把宋均连头带手咬成碎末!
啪!
宋均摁下手中的打火机,一朵小小的火苗在布满血丝的眼球前跳动。
幽黑的眼睛沉静而冰冷。
牧神的动作果然停住了。
“昨晚,就是这玩意儿烧光了你们全部的肉芽虫。”
“如果你再敢动一下,我保证,你的厂房会立刻着火,每一只肉牛都躲不过去。”
“因为,厂房里的每一处都浇满了汽油。”
混浊的眼球流露出杀意。
“牧神先生,如果你敢赌,那么我乐意作陪。”
“啊,对了。”宋均轻松地往后仰靠,提高声音,“春华先生,牧神先生如果那么做了,记得帮我告诉鱼先生——”
“就说他这个叛徒,不仅鱼死网破公然纵火,还咬伤了暗夜那试图阻拦他的忠实下属!”
春华先生的诡心剧烈收缩着,后怕得厉害。
宋总这是……这是什么脑子?!
他来不及多想,张口应和:“是,先生!”
牧神的嘴巴颤抖着,始终没有咬下去。
它看着黑发诡异缓缓收回手,将打火机的火苗放在距离下巴莫约一厘米的地方。
“你做什么?”牧神本能地感觉不妙,童声从嗓子眼里发出来。
“ 听我的话。”宋均冷冷地说,“否则,你的肉牛照样一只不剩,我也会毫不犹豫点燃我自己的头颅。”
“你说,鱼先生会相信身负重伤、忠心耿耿的我,还是会相信部下不忠、很可能因为受到惩罚而心怀怨恨的你?”
“你——!”牧神愤怒地瞪着他,怨气席卷而来。
宋均不为所动,只向上挪了挪打火机,那火苗已经快烧到他的下巴了。
“一切不过是我一声令下而已。”
他笑道:“先生,您是想要继续以忠臣的身份苟活着,还是想要背负叛徒的骂名,含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