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方才,我刚想到你会不会来,抬头就看到你了,很巧啊!”说着话,卫杰将酒递了出去。
这次见面,兄弟俩都比上次冷静许多。
这边卫仲铭恭恭敬敬接过酒壶,用壶嘴与卫杰的酒壶底轻碰撞了一下,大口喝了起来。而后问道:“兄长,打算带着孩子和嫂嫂就这样在东京城中过一辈子吗?”
报仇的事儿,是多年来兄弟俩矛盾所在,卫仲铭从来没有说服过卫杰,卫杰也没能说服卫仲铭。
卫杰闻言反问:“有什么不好吗?”
卫仲铭说道:“我们的仇怎么办?孩子的未来怎么办?”
卫杰道:“该死人的已经死了,我们的仇,佛祖给报了。至于孩子的未来,能安稳快乐度过一生,挺好的。”
这么多年卫昶从来不知道他的“父亲”卫杰是崇信佛教的。不只是卫杰,党项人的高层大多信奉佛教。
党项人最初的信仰很杂,主要崇拜鬼神和一些自然物,尤其是各类巫术十分盛行。当建立起割据政权之后,西夏李氏急需加强管辖区域内统一的宗教信仰,辅助提高统治者的权力。
这种前提下那种原始且低级的信仰显然无用,而西夏又处于西北佛教盛行之地,因此统治者大力提倡佛教,把自身装扮成一个拥有最大权威的护法者。以垄断人民灵魂能否升入极乐世界的无上神权为幌子来麻痹、欺骗、压榨本就不富裕的百姓。
因为西夏佛教崇拜起步较晚,与相邻的吐蕃、回鹘、北宋相差太多,所以西夏统治者的步伐很大,也很急。李德明、李元昊两代都曾经派遣使者前往五台山礼佛,并从宋朝求取卷帙繁复的大藏经。
西夏建国前后四十年时间中,至少五次向北宋求购佛经。当然富裕又大方的大宋王朝很多时候都是免费赠送,以表示对西夏李氏的优待,呵呵。
书归正传。
卫杰的回答卫仲铭很不满意,但是兄长积威已久,使得他生不出驳斥的心思。只是小心翼翼说道:“兄长就不想让他们过的好一些?”
卫杰淡淡的说:“什么算是好?太平度日就很好啦。”
卫仲铭急道:“一旦孩子的身份被发现,东京城中还有你们容身之地吗?”
这句话不由得让卫杰双眼闪过一阵寒芒,转头向卫仲铭问道:“你还记得父亲的宝剑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卫仲铭有些措手不及,麻木的点点头说道:“记得,不是被兄长夺回来了吗?上次还跟我交手来着。”
“我说的是另外半截宝剑,前几天见到了。它被重新装嵌剑柄,当做短剑使用。”说着话,卫杰坐下了,饮了口酒。
听完这句话卫仲铭可坐不下了,问道:“兄长,拿剑的是什么人?”
卫杰依旧很淡定,说道:“一个少年,髡发,与卫昶结交,自称名叫李谅。前些日子还送来许多财帛给卫昶结婚用。”
此言入耳,卫仲铭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李谅?难道是西夏国主李谅祚???这个竖子进了东京城???”
此时的卫仲铭不但坐不住了,而且站也站不住了。来回踱步,酒壶险些落地,卫仲铭平稳心绪之后问道:“他是来找卫昶的?兄长可知道他都见过谁?”
“那怎么会知道,不过我儿曾说过,他们相遇是巧合。而他遇到李谅祚的那天夜里,樊楼的内西楼开门迎客。
内西楼门内门外站了许多家奴家老,其中一个家老我儿认出是勾当皇城司长官段成义。”听到兄长的这几句话,卫仲铭失手捏碎了手中酒壶。
能让勾当皇城司长官屈身做家老的,大宋只有一个人,这点连李松任毅这种胥吏都想得到,他卫仲铭又怎么会不明白。
见到碎落一地的酒壶,卫杰嗔怪的看了弟弟一眼说道:“这可是孩子的喜酒!!”
“兄长当真是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这点,小弟这辈子都比不了!”
听着卫仲铭的彩虹屁,卫杰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而后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李谅祚是来见赵官家的。”
卫仲铭道:“他来那日,赵官家宴客,这就足够了。大哥是不是受卫昶影响了,又不是南衙断案,还要捉贼拿双不成!”
“去吧!这些事儿能让你在北国皇帝面前得一时的青眼相待了。”说着将自己的酒壶递了出去。
卫仲铭也知道他该走了,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这种事他要赶在别人之前禀报给耶律洪基,这是职责,也是他的利益来源。
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卫仲铭看着两鬓已见银丝的兄长,眼泪流了下来,跪地磕了几个头后一咬牙扭头就走。卫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二!”
闻声,卫仲铭回头看向兄长,卫杰道:“兄长,有事?”
“燕京城里,灯烛用的多么?”卫杰撂下空酒壶看着弟弟问了起来。
虽然这话莫名其妙,可是卫杰的话,卫仲铭从来都是郑重其事对待,拱手说道:“小弟不知这事儿,回去后立时着人查访,查清后立时传信给兄长。”
这话把卫杰逗笑了,说道:“我只是想知道,要是我带着一家去燕京卖灯烛,能不能过活啊?”
这话说完卫仲铭的眼睛又红了,说道:“能!必然能!”
“去忙你的吧,我只是想想,真要去的时候,会着人传信的,那个四个“铁”很得用,去吧!”卫杰说完就这样看着弟弟,虽然双眼起雾,但目光没有半点闪烁。一直到卫仲铭的身形再也看不见。
“兄长终于动摇了。”卫仲铭一路上都在回味大哥的话。
这边卫杰见弟弟走了,叹了口气。
皇城司和李谅祚都盯上了卫昶,他也不知这东京城中的安稳岁月能持续多久,弟弟那里好歹是条后路。
卫杰进门后,十八和十九两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他。
今天两只大狗吃的很饱,卫杰爷不打算给它们开小灶了,只是挨个摸摸狗头。十八、十九亲切的用大头蹭蹭他。“要是去北边,你俩也得跟着,咱们一家谁都不能少。”
门外系响起轻声呼唤“兄长”,十八和十九立时狂吠不止。卫杰一时之间不能确认是不是弟弟去而复返,谨慎趴在门缝里观察一下,才开了门。
两只大狗的狂吠早就引起卫昶注意,只是当时“分身乏术”,这时候刚脱开身连忙起身拎起小盘龙棍走了出去。
怀夕虽然乏累,但见他出去还是立马穿好衣服摸出双刀跟了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卫杰想阻拦已然来不及,卫昶的声音传了出来“二叔?”
“哎!吵到你们休息了吧?”卫仲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蔼可亲。不过他手中还攥着一个被他卸了下巴的汉子, 让这种和蔼可亲显得有些假。
怀夕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卫昶那句二叔,于是便悄悄退了回去。她不是不想见义父, 只是这时候觉得有些尴尬。
“孩子,你先回去,我与你父亲有事商量。对了,贺礼中有署名为穆二杰的,是我的礼物。”
闻言卫昶用眼神询问了父亲,卫杰点了点头,卫昶躬身施礼退下了。
卫仲铭手指着那个汉子道:“从我俩作别他就跟上我了。”卫杰看了眼来人的面相,确认不认识,说道:“冲我来的?”
“嘴很硬,不过应该是冲你来的,之前没遇到过他。”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卫杰问。
卫仲铭点了点头。
卫杰又道:“干净点。”
卫仲铭又点了点头,跟兄长再次做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