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在殿前司都虞候那里吃了瘪后,段成义再也没有勇气去逞强了,只能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赶回东京城。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一想到自己违抗军令这件事是被殿司三帅之一知晓,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到时候,不仅他自身难保,恐怕就连赵雪堂也会受到牵连。每每想到此处,段成义便懊悔不已,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段成义一边走,一边暗自祈祷,希望事情还有转机。然而,就在他忧心忡忡之际已然逐步到了东京城外,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定睛一看,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的信差正朝他疾驰而来。
信差来到段成义面前,下马行礼,然后将一封密封的信件递给他。段成义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是赵雪堂的字要他立刻返回东京的命令,段成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快马赶回皇城司,见到赵雪堂一脸落寞的坐在廨舍里等待着,赵雪堂见段成义进来,露出一脸苦笑,段成义感觉那比哭都难看。
“成义啊,你这是何必啊。哎……”赵皇城说了一半歇口气,而后继续讲道:“你我都是罚俸一年,另外你原来兼领探事司的差事被拿掉了。”
“累及使尊,段某惭愧万分!”段成义满脸愧疚地说道,并毫不犹豫地当场下跪,向赵雪堂叩头谢罪。赵雪堂见状,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将段成义扶起来。
“你告假之事依然作数,好生歇息调养两个月吧。”赵雪堂轻声安慰道。此时此刻,段成义虽然内心充满了好奇,但面对眼前这一幕,他已无法再张口追问任何事情。毕竟,他那强烈的求知欲与不服输的性格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甚至伤害到了他人。
如今的段成义深知自己必须要有所收敛,即使心有不甘,也不能再让这种情况继续发生下去。他默默地点头,表示接受赵雪堂的安排。而在他心底深处,对于过去所犯下的错误以及给别人造成的困扰,则充满了懊悔之情。
在段成义告退之时,赵雪堂又拉着他的手道:“回去趁着有闲暇,多读几本书,让心静下来。”而后又贴近他:“本玄的道号起的很好,像是个读过书的,你也学学人家。”
到家后,段成义屏退了迎上来的姬妾,独留自己一人在书房。可惜段成义虽有几分才学,却着实不是读书的料。他深知赵雪堂是在暗示他本玄道号暗藏玄机,只可惜自己才疏学浅,难以参透其中奥妙。
苦寻一番后,得出的一些答案也是似是而非,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无奈之下,他轻叹一声,步出书房。此时夜幕已深,段家一位老家仆恭敬地立于书房外七八步处,见段成义出来,赶忙迎上,恭敬地请家主去用晚膳。
段家大娘子得知丈夫今晚在家用膳,匆忙中担心厨子侍奉不周,便亲自带着后宅女眷下厨,厨子只能在旁协助。在段成义闭关书房的两个时辰里,段夫人忙碌地准备了一大桌饭菜。
此刻饭菜已有些发凉,然而家主未到,无人敢动筷。即便段成义五岁的幼子,也不敢在父亲之前用餐。
膳厅中,见家人皆在等候,段成义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用饭时,段成义也不忘询问儿子近来学业状况,幼子隔桌回应,巨细无遗。
段家膳厅向来实行分餐制,即每位家庭成员各有一张小食案,案上饭菜相同,用餐时互不干扰。
然而段成义幼子今年不过五岁,年纪尚小,故与母亲同案而食。
此种用餐方式在中国历史悠久,但此时已近乎被合餐制取代。段成义来自大理,唐风遗留更胜中原,故其家一直保持分餐制。
见丈夫关心家事,段娘子喜不自胜,顺着孩子的话,夸赞新聘西席先生不愧是秀才极有耐性,将来必能东华门唱名。
“秀才?”段成义闻妻言,陷入沉思。段娘子忙道:“妾身说错了,不是秀才,是举人。妾身聘师时,曾仔细询问,确是举人。束修比秀才贵多了。”
“举人?”
“夫君觉得举人不好?还是束修太贵?妾身当时也是想着找个学问好的先生,孩子读书才能更得力,要是夫君嫌举人束修太贵……”段娘子不知丈夫的意思,一时之间只得胡乱揣测。
“举人好,很好,举人学问高啊,家里有个举人,方能教化愚氓啊”段成义的话虽然有些怪,但也听得出是褒义的,段娘子这才放心用膳。
五岁的幼子虽然与母亲同案而食,但是他吃饭完全不用人喂,这也是段成义的要求,他要他的儿子强于同龄人。
吃完了饭,段成义悠悠达达的前往西席先生的住所,西席先生知道家主到访,连忙赶到门口相应。
二人在门外见礼,西席先生将段成义请进来后,段成义笑呵呵的说道:“段某平日在外忙碌,顾不上小儿学业,全靠先生辛苦教导啦。”
“学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府上所供衣食居所可谓尽善尽美,”说到这里西席先生的脸色有些赧然:“每月束修之多,简直是让学生受之有愧,哪里还敢说辛苦。”
这话出口段成义瞬间明白了,段娘子为了儿子的学业,怕是给出的束修高出市场价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笑了笑说道:“段某是一个粗人,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不知道方便吗?”
这话出口,西席先生心中以为家主要来考教学问了,赶紧躬身施礼:“方便,恭听段公垂问。”
段成义微微抬手,示意对方落座,而后开口问道:“先生,‘本’字作何解?”
“‘本’字,最初意指草木之根,《说文解字》中有云‘木下曰本’,即为此意。如今,多作本源之解,意为源头、起始,与始、元等字意相近……”
话未说完,段成义便打断道:“元?何字之元。”
西席先生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但仍恭敬地回答:“正是北魏皇室拓跋氏改姓之‘元’。”
“西夏李元昊之‘元’?”段成义追问道。
“没错。”西席先生点头。
自李元昊崛起后,皇城司便终日与西夏暗探交锋,段成义对这个“元”字极为敏感。
“那么,先生可知‘玄’字与哪些字用法相近?”段成义继续发问,声音有些激动。
“‘玄’字多用于道家,与天、昊、冥等字意相近。”
“多谢先生。以先生之才,教导小儿,必能使其成才。时辰不早,段某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若有需求,先生可告知家中仆役。”说完这句话段成义陡然站起与西席先生匆匆告辞离开。
见这位匆匆忙忙的家主,西席先生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可以肯定,自己过关了。
段成义大步流星赶到自己的书房,才敢不再抑制自己的呼吸。
本玄道长的道号是本玄子,如果按照西席先生刚才所说,本玄子不就该是“元昊子”吗?
本玄道人西行有堂堂殿前司都虞候亲自护送,足以说明他的身份贵重。
之前本玄自称赵从吉侄子,曾与诈死的西夏宁明太子交好。现在一切明了,那个陶瓮中的干尸才是赵从吉的侄子,本玄道人,才是西夏本该死去多年的太子李宁明。
自己怎么会这么愚蠢,见到那具左手六指的尸首就该想到这个问题。
李宁明的存在殿前司知晓,那么官家就必定知晓,甚至几位相公也知道内情,难怪赵雪堂当初那么焦急的阻止他继续调查,想必他是得到了宰相甚至是官家的警告。
此时的段成义何等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