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给裴瑜包扎伤口的这人正是方觉夏。
他闻言,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却是一眼都没看他。
只用他那副嘶哑的嗓子说道:“医者不自医,无论是伤疤,还是人心,都是如此。”
裴瑜的嘴角咧开的更大,调笑道:“我倒是觉得像方大夫这样的聪明人,应该不会如此才对。”
他说这话的语调十分随意,不必细听便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方觉夏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待包扎好了之后就弯身退了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进了屋子。
“殿下。”来人弯腰行礼,额头上汗津津一片。
裴瑜应了一声,“何大人什么事?”
来人是苏州下辖的临安县的县令,何坞,而裴瑜所住的地方正是县衙后面的宅院。
何坞直起身子,抬起手用宽大的官服袖子擦了擦汗,声音有些慌张。
“殿下,皇上派人往江南方向找过来了,让各州县都帮着找呢。”
他接到旨意的时候腿都吓软了。
县衙内藏了前朝的人,还是昭王这么个祸害,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连累他何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呐。
只是京城的那位国公爷发了话,让他看顾裴瑜,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何坞的手指微微颤抖,额头上的冷汗不断的沁出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闯入了死胡同,无论怎么着都是死路一条。
他心下一阵发苦,这事儿闹的,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裴瑜瞥他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笑着说:“何大人肯定有办法护住本王,对吗?”
只是那弯着的眼睛里却是无半分笑意,让何坞只看了一眼,身子就止不住的抖起来。
听同僚说了,皇上追查到一处,发现了两具尸体,正是裴瑜身边办事的人。
那两人死的很是悲惨,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方,都是鞭痕,还各自被砍了一条腿,说是硬生生的失血而亡,将院子里的土都染红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干,这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何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待自己的手下都如此狠辣,对于他这种小角色,还不是想杀就杀,何坞心里止不住的害怕,脸色都白了两分。
他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何坞苦着一张脸为难的说道:“殿下,小人没什么本事,怕是护不住殿下,殿下不如往西南的山林里躲去,那里山高林密,轻易找不到......”
他正兢兢业业的出着主意,却猛然感觉到脚的灼烧,疼的他立刻就噤了声,“咚”的一声磕下了头。
何坞往旁边看了看,茶盏碎裂成几瓣,泼洒在地上的茶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裴瑜轻叹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半分不满。
“何大人啊,你确定要如此吗?”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何坞,却无端让人觉得那双眼睛里藏匿着何种能吞噬人的风暴。
食人花在吃人前,是美丽的花,就像此刻裴瑜的眼睛,一潭黑水上笼罩着一层浓雾,就像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时刻。
他杀人如麻的场景忽然浮现在眼前,何坞如被人无声敲了一闷棍,清醒过来。
他现今还有何种选择,当初既答应了此事,上了贼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了。
何坞战战兢兢的磕头,声音有些发颤:“殿......殿下,我方才是胡说的,殿下就在此安心养伤,其余的不必担心。”
他得了应允退了出去,被屋外凛冽的寒风一吹,打了个寒碜,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屋内又恢复一片宁静,裴瑜闭上眼睛。
寒风掠过枝丫,将枝头残存的雪吹落,扑簌簌的掉在地上。
也不知道他的五皇弟会背叛他多少。
当皇帝不好吗?光复大顺不好吗?
裴瑜觉得他真是不知好歹。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雪地里那抹明丽的身影来。
像一团火,也像一轮太阳。
总之是热烈恣意的。
好像她才担得起他这个“昭”字。
裴瑜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的雪白,眼神越发阴鸷。
这样美好的东西,真让人不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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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翎又在皇宫里住了几天,实在是有些想家了。
关键是她对于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没什么好感,虽然确实十分精致漂亮,但是无论何时抬头,看见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
广袤无垠的天空被框出一片,实在是难受。
她向周宁安说了想回府去,周宁安也不想一直箍着她,眼见着她的伤也越养越好了,想说那就放她出宫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走进来一抹窈窕的身影。
“表嫂安,翎儿妹妹安。”
是苏晚棠。
姜翎赶忙起来对她行了一礼。
“表嫂你们在说什么?”苏晚棠坐下,娇娇柔柔,似一股春风。
周宁安叫人给她上了茶,“正说着翎儿出宫的事呢。”
苏晚棠闻言一怔,看向姜翎,“翎儿妹妹要回府去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翎好像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笑着回道:“我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去住了。”
苏晚棠抿唇沉思片刻,浅浅一笑:“妹妹走了,我倒是会想呢。”
“若是姐姐想翎儿了,可随时找翎儿来玩儿,我陪姐姐说话。”姜翎表示和美女聊天,很是喜欢。
苏晚棠柔柔的笑了,又问了她出宫的事宜可都安排好了,三人坐在一起闲话,气氛倒是融洽。
待第二日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时,去给太后和周宁安请安告别,又收了一大堆的赏赐。
看着塞的满满当当的马车,姜翎在想要不要再叫人赶来一辆。
“翎儿妹妹。”
柔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苏晚棠。
“我正好要出宫去,你这些东西便放在你的马车里吧,你与我坐一辆,我顺路送你回府便是。”
姜翎自是感激不尽,跟着她上了马车。
“姐姐要去何处?”她客套的问道。
苏晚棠眼神微闪,笑道:“听说千芳斋出了新的糕点,我许久不出宫了,正好去买些,也当散散心。”
“这样才对,姐姐就该多出来走走。”姜翎与她聊起来,说千芳斋的栗子糕很是不错,让她一定要尝尝。
待到了靖南王府,姜翎先一步跳下去,门口站着孟婉婕和姜翡,只是没想到姜翊也在。
“哥?你今日怎么在府中?”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练武场吗?
姜翊迎上前去,“今日事不多,妹妹要回来了,当然要来迎你回府啊。”
姜翎笑着与他玩笑了几句,孟婉婕和姜翡也走下石阶来。
“哦对了,今日多亏了云仪郡主送我回来呢。”姜翎松开挽着孟婉婕的手,敲了敲苏晚棠的马车。
“苏姐姐,我娘说要好好谢你呢。”
她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就被人拉开,苏晚棠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纤纤柔柔的下了矮凳,走至人们面前。
她行了一个正礼,声音轻柔好听:“王妃安。”
郡主是从一品的品级,自然要像孟婉婕这个一品诰命夫人行礼。
不过孟婉婕倒是有些不敢受了,这个郡主的分量可是比着公主都不轻呢,她微微扭了身子,温和笑道:“郡主客气了。”
姜翡和姜翊都向苏晚棠行礼问安。
苏晚棠赶忙叫了起,孟婉婕就要客气的请她进府坐坐。
都是女眷,苏晚棠又是郡主,姜翊一个男子不好离太近,就侧了侧身子站在了姜翎的后面一些,也不敢乱看,微微低首。
“多谢王妃,不过晚棠还有事要做,便不叨扰了。”
几人也没留,姜翎又俏皮的说让她无聊了就来找她玩儿就是。
苏晚棠望着她浅浅一笑应了,脸颊却是无端红了起来,似飞上云霞,娇柔可爱。
待她坐着马车悠悠走远,姜翎还在纳闷为啥她看着自己就脸红了。
“搞不懂......”
姜翎带着疑惑回过身子,看见了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的自家老哥,神色一顿。
她仔细看了看姜翊这张俊逸潇洒的脸庞,越看眼睛睁的越大,深吸一口气,似见了鬼。
“我的老天爷,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