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电影来说,杀青才是第一步,后面的制作、送审和宣传,都是重头戏,每个步骤需要花不少时间。
像《药神》这种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后期制作其实不怎么复杂。
但是送审需要非常慎重,尤其是涉及到医药这种民生大事,就更敏感一些。
这部电影被送到文艺协会的审核部之后,也确实引起了一阵风波。
不是大家觉得拍得不好,恰恰是因为拍得太好了,最后连部长都出动了,亲自来看这部片子。
这是一部注定会引起强烈社会反响的电影,如果被有心人挑起争论或是带节奏,就很麻烦。
“林夏这是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看完之后,部长笑着感叹了一声,但神色并不为难。
她的心里已经下了决断。
她不确定这部电影的票房,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一向是叫好不叫座,很多更是连“好”都没有,纯纯的文青自嗨烂片。
但她觉得票房并不重要,因为这部电影注定会走到人的心里去。
……
《药神》从立项到现在,已经有一年时间,在审核顺利通过之后,留给宣传的时间还挺充裕。
像《北冥有鱼》上映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观众看到了《药神》的宣传广告。
大多数电影的宣传片和照骗一样,看着挺好,一上映就开始各种货不对板,《药神》也在玩这种套路。
时飞鸿当时拍《聊斋·鬼画皮》,花费重金打造了一张极其逼真的皮,还特意用一个长镜头去表现小唯蜕皮的过程。
成功引起了讨论度,一堆猎奇的观众走进影院,就为了看这张皮,最后发现居然是个批皮爱情片。
想到这林夏就觉得有趣,时飞鸿这么一个骨子里都在追求潇洒自由的人,居然一直在拍爱情片……
成功的经验当然要发扬光大,《药神》同样用了这种小花招,拍得还有点爽文的意思,想把观众骗进来杀。
这种现实主义的片子之所以不受欢迎的原因就是,大家平时的生活已经够苦了,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谁还想正襟危坐再受苦一次啊?
不过对于《药神》的前景,林夏从来没担心过,地球上类似题材的故事,前有《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后有《我不是药神》,都是市场奖项一把抓的好电影。
和宣传片一同发布的是主题曲《只要平凡》。
林夏出新歌大家都挺高兴,但是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有点奇怪。
小时候都想要当科学家、宇航员之类的炫酷职业,哪怕现在很多小孩子的梦想是当网红,也没有人会说,他们只要平凡。
平凡就意味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意味着忙忙碌碌却灰头土脸的一生。
虽然长大以后才明白,能平平凡凡的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能接受平凡,但大家都没看懂这首歌和炫酷的宣传片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们左看右看,《药神》里面的角色,不管哪一个,都和平凡沾不上一点边……
“药神”本人就不说了,这经历绝对堪称传奇,其他几个配角,看起来也是轰轰烈烈陪他大干一场的样子……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能解释,很多电影的主题曲和剧情也确实不怎么相关。
比如地球上,《宝莲灯》的动画电影,就用了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歌出的比动画早,歌词就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
比如“野花太放肆,守住了坚持,看我为你孤注一掷”,用在亲情里还是有点牵强的。
《宝莲灯》是杰作,但现在的影视圈,很多只是单纯在敷衍,只要歌好听或者歌手有名,别搞得太离谱,怎么都行。
所以大家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以为《只要平凡》也是文不对题的那一类歌。
但他们没想到,这首歌其实和电影剧情非常契合。
和宣传片里那些辛辣的讽刺、特殊的幽默还有组团赚钱,砸钱让夜店经理跳钢管舞的爽文剧情不同,这首歌,还有这部电影,讲的就是每一个平凡的人。
虽然唱的是平凡,却自然而然拥有一种柔和的力量,和林夏在秋晚上唱的《人世间》有点像。
当看到这首歌由林夏和方嘉乐演唱,人们才意识到,方嘉乐这个名字好像淡出大众视线很久了,上一次出圈还是在《歌手》,唱出了全是感情的《一荤一素》。
明星更新换代非常快,他的演员事业刚刚进入正轨,就要忙着去治病,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他在看到《药神》的剧本之后,遭到了林夏和王朗的双重拒绝,都让他养好身体再说,但是在他的坚持之下,还是出演了一个角色。
这次是彻头彻尾的本色出演,无论是声音还是经历,都很适合这部电影,能唱出该有的故事感。
“也许很远或是昨天,在这里或在对岸。”
“长路辗转离合悲欢,人聚又人散。”
吉他好听的旋律响起,却带着一股悲伤的氛围,方嘉乐的低音带着几分压抑。
第一个音是A#2,他音域的低音极限,比金色男高音苏逾白的换声点都低了两个八度。
作为没有专门开发过低音的歌手,他唱起来有点费劲。
方嘉乐本来想重新录,但林夏觉得这样刚刚好。
就像有的歌就是要破音才有那味,这种艰难的低音,才符合这首歌的风格。
很多《只要平凡》的翻唱版本都会升key,味道就不大对了。这歌就是这样,一旦唱的辉煌灿烂的,反而奇奇怪怪,这种像是挤出来的低音倒很合适。
“犯过对错才知答案,活着的勇敢。”
“没有神的光环,你我生而平凡。”
唱到最后,曲调也高了一点,歌手声音里清亮的一点音色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
歌曲的氛围也逐渐变得温暖,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光。
这光不是来自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是来自谁的施舍,而是每个平凡的人,灵魂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光。
随着音调逐渐变高,吉他的和弦也变得更加温暖。
林夏的歌声之下,铺了一层方嘉乐极其微弱的和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在心碎中认清遗憾,生命漫长也短暂。”
加了这层低音的和声之后,整首歌变得更柔和、也更有层次感。
“跳动心脏长出藤蔓,愿为险而战。”
这首歌很特别,明明是一个非常压抑的题材,整首歌几乎都是低音,却并不阴暗潮湿,反而非常温暖,甚至有一点治愈。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和弦的走向和这种细微的和声安排。
音乐本身就是有色彩的,林夏能把这一点利用得如此完美。
还是有点东西。
她的声音也显得有些低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叹息,字词间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模糊不清。但在唱到下一句时,她的音色和方嘉乐一样,带上了一丝明亮,咬字也变得清晰起来。
“跌入灰暗坠入深渊,沾满泥土的脸。”
“没有神的光环,握紧手中的平凡。”
最后二人的合唱,一高一低,共同唱出了这首歌的主题。
“此心此生无憾,生命的火已点燃。”
人这一生,或许就像烟花一样,能够在某一瞬间能够点燃自己,此生就已经无憾。
在华夏的神话里,总是会有肉身成圣、羽化登仙这样的故事,当点燃自己的那一瞬间,就会从人变为神。
以平凡人之身,行不平凡之事,人性的光辉才是真正的神。
这也是这部电影写的处处是“药神”,却叫“我不是药神”的原因。
程勇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有自己的欲望,只想过好自己的小生活,他也会胆怯,但也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不要神的光环,只要你的平凡。”
整首歌没有高音,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地唱着,没有什么高潮,却并不让人觉得无聊。
因为文字和歌声本身就有它的力量。
平凡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直也没什么变化,不会觉得压抑,就这样慢慢的用歌声讲着故事,反而还有几分温暖。
曾有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你会感觉文字是有力量的?
这个问题下有一张流传全网的截图,在一个义愤填膺建议不要买散装卫生巾的话题下,一个回答只有轻飘飘的四个字,却重达千斤:
“我有难处。”
短短的四个字却有着无穷的冲击力,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沉默了,说这话的人,有着窘迫、有着难过,却仍然在努力生活着。
即使他们的生活像是风干的火腿,像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看上去还完整,实际上什么也不剩了。
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在努力地活着。
……
和这首歌一起上传的是《药神》的宣传片,完美地做到了在宣传的同时又没有一丁点剧透。
都是原片剪辑,但就是带着一股照骗的味道。
“耶稣走遍所有的城市和村庄……”
传教声,同时想起了维瓦尔第《四季》中的《夏》,充斥着一种躁动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的气氛。
预告片里的程勇就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小商贩,不少地方还带着一点法外狂徒张三的轻狂气质。
比如找神父当翻译的时候,说的话那叫一个离谱:“上帝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这话就是上帝听了都得无语,在人家神父面前讲这个,和在狂热粉丝面前直接引用对家名言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吕受益也在尴尬地提醒他:“那是佛祖说的。”
结果程勇一点没当回事:“上帝不是又说了么,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吕受益尴尬地快碎掉了:“这也是佛祖说的。”
就这么一个片段,似乎就奠定这部电影搞笑片的气质。尤其是导演王朗,除了现实主义,也拍过不少喜剧片。
大家纷纷觉得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至于《只要平凡》那首歌嘛,要么是反差,要么就是在乱用。
王朗的喜剧片总是喜欢在搞笑的地方放正儿八经的抒情音乐,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果然是喜剧片吧!】
【救人顺便赚赚钱,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我也想看看怎么治我的一身穷病……】
【真的吗?看到出品人那一栏大大的林夏,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与其说宣传片在误导观众,不如说他们用了叙事诡计。从一开始,从程勇刚到I国的画面就已经有了暗示。
烟雾之中,他们看到了I国的神明伽梨,祂曾和恶魔搏斗,但是恶魔的血滴下来会诞生新的恶魔。
伽梨只好一直用托盘接着恶魔的血。
这其实就是程勇的暗示,病人源源不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到头,但他还是尽力去托举着每一个病人。
不过,现在蓝星的观众还是get不到这些细节的,他们只是觉得宣传片看起来挺有趣,阵容也很豪华,集齐了华夏影坛三影帝一影后,主题曲更是好听。
再加上前期的宣传攻势,关注《药神》的人非常多。
林夏一发宣传片,在圈内也是一大批转发和恭喜的人。
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曾经只有关系好的朋友和前辈会声援她,像江望月她们身在限定团,想要帮忙都会被穿小鞋。
现在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只要你足够红,所有人都会变得非常友善。
但这些善意只是一时,林夏很清楚,在暗处同样有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过她对《药神》非常有信心。
在地球上这部电影更是号称拯救了华语片,如果没有《药神》,近十几年都没有能上九分的华语片。
虽然现在人在蓝星,此《药神》也非彼《药神》,换了演员,也为了适应环境有了些许改动,林夏仍然认为,这部电影有感动人心的力量。
王朗拍这种现实主义的电影,实在太懂了,加上影帝影后的表演,这部片子的质量自然不用说。
而且太阳底下从没有新鲜事,虽然《药神》是一个很新的题材,但类似的事情绝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