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备注的字不大,章老爷子第一时间还没看清,章小米已经紧抿嘴唇,这时候,章振兴电话打过来肯定没好事。
章老爷子看清来电人后,冷哼了一声,本不想当着孙女的面接,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儿子那又蠢胆子又大的性子,还是接了。
“嗯?”章老爷子压住怒意,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电话那头的章振兴,本来提起的心又有些紧张。他若无其事地问:“爸,您在哪儿呢?咱哪天回京市啊?”
包厢里很安静,章小米坐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仔细回想,这次在江城遇见,还没跟她这位‘好父亲’打过照面。
声音听起来倒是如十几年前一样,认真时显得深情,恭敬时显得孝顺,呵,那又怎么样皮囊再金絮其外,也不能影响他能想出抛弃女儿这样丧心病狂的主意。
章老爷子没工夫,也不想现在就告诉章振兴太多,他得帮着囡囡处理了这对丧良心的父母,孩子许是不想见到这两畜生,才不愿意回家。
于是章老爷子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没好气回答:“我去干嘛,还要你做儿子的管?我能干嘛,我去上香拜佛,求佛祖早点将你女儿还给我。”
说完,啪一下挂断电话,对章振兴喊得那声‘冤枉’置之不理。
章老爷子收起手机,视线回到孙女脸上,想从那平静的脸色中寻找什么,左思右想,斟酌片刻,语重心长地说:“囡囡,你别怪爷爷不跟他们说找到你了。”
“孩子啊,你还年轻,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咱们华国,从古至今,父母辜负孩子的事,太多了。可孩子报复回去,就算是现代,那也是引人非议的话题。”
章老爷子语气一转,拍拍章小米的手,坚定地说:“我的囡囡,怎么能成为旁人嘴里的闲谈。你放心,都交给爷爷。先瞒他们一段时间,等爷爷将他们处理好,将家里的事处理好,再隆重的接囡囡回家。”
章小米理解爷爷的关爱,也明白爷爷传统的想法,并没解释太多,顺从的点点头,暂时隐下了心中的念头。
这边的爷孙俩继续和蔼的聊天,电话那边的夫妻又互相埋怨上了。
章振兴捧着挂断的电话,毫不在意地说:“早说了,老爷子不是出门访友,就是去庙里上香。哪会找到她那里去。”
刚凑在一旁听电话的项娟,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隐下厌恶,不满地说:“子欣也是你的女儿。怎么老爷子嘴里说的像只有那丫头是你女儿一样。”
章振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满脸春意的发信息,时不时还轻轻笑两声,听闻这话,便随口说:“老爷子不喜欢子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说起这点,项娟更是不忿,老爷子不喜欢子欣,无非就是子欣太像她了,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她偏疼小女儿,也是因为这点,子欣太像她了,看着那张脸,她就忍不住说出拒绝的话,她小时候未曾拥有的东西,通通都想捧到女儿跟前。
项娟不甘心地继续说:“那老爷子也没多喜欢子玮啊。”
章振兴对着手机噗嗤一笑,手上在打字,嘴上轻飘飘地说:“子玮是男孩,老爷子心里喜欢。”
项娟看着章振兴一副发春的模样,不想继续再说,他现在是毫无顾忌了,年轻时还有些做事的狠心,现在完全沉浸在声色犬马的生活里。
先不提老爷子是否喜欢,就说你作为爸爸,也不喜欢吧。是呢,外面儿子女儿好几个,章振兴你又对家里的孩子又有几分喜爱。
项娟深深呼口气,阖上眼,遮去眼底的厌恶。
临山区夜市一间餐馆门口,章小米扶着章老爷子送出好远,看着金乌西坠中老人的背影,眼底蒙上水雾,可脸上却是喜悦的笑容。
最终章小米还是没犟过老爷子,在十好几份合同上签好名字,交给老爷子带走办后续的手续。
老人细碎的叮嘱,章小米都默默点头,直到将老人送走,她心里落下一块巨石,万般感触突然涌上心头。
依旧上楼回到包厢里,窝在沙发上,眯着眼看暖黄色的灯光,万物都隔着一层雾,不真实的样子。
一直畏惧的见面,真实发生时,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悲戚,反而是满足和欣喜占据了心头。
灯光不如太阳耀眼,直视太久,依然会刺激眼睛,将泛起的泪意眨散,呼出一口浊气,心底全是满足。
青蛇犹豫好久,才慢慢的从章小米腕间滑下来,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想起以前道观里,来求愿的那些人。
行秋说,世人皆苦,亦有万般苦楚,却不会理解儿女之苦。
生活贫穷是苦,世道艰难是苦,被人欺辱是苦,可被父母打骂不是苦,被父母卖掉不是苦,被父母忽视遗忘不是苦。
行秋说,生子易,教子难。为人父母易,做人子女难。亦或是双方都难,又或是双方皆易,此间道理,无人能判断,亦无人能评估。
青蛇听不懂这一长串难不难,易不易的,它大概弄清楚小米现在应该是不开心,眼泪都出来了。
它本想留着给小米个惊喜的,不如现在说出来让她开心一下,后面还有事找小米帮忙呢。
青蛇盘在沙发上,一副有好事跟你说,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扭捏模样。
好半晌,它才说:“小米,阿锦要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