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就是谢容散发着凶气的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怎么,需要我重说一遍?”
殷凫瞳孔一缩,险些握不住剑,“你,你!这怎么可能,你分明中了毒…”
怎么还会动得了,毒已经发作了才对!
“让你失望了。”
谢容语气凉凉,真是不巧,他身上带了个系统,不过一想到这人让他用了积分买解毒剂,谢容身上的怒火就提升了一个档次。
他抬手,夹住抵在脖颈间微微颤抖的长剑,白皙的手指夹着泛着寒光的利刃。
铮——
那削铁如泥的利刃在他指尖轻飘飘地折成了两半。
殷凫瞳孔一震,不禁松开了那把断剑,往后退了一步,“你…”
殷王党派出身的武将也是一惊,惊骇地看着谢容,立即就要提着刀去援救,这一回却被帝王党的人拦住。
帝王党派的人也没想到谢容的武艺会这么高,想到刚才自己劝陛下放弃对方的那些话,现在人没事,不免尴尬起来。
见殷王的人要过去立即上前挡住,谢容注意到那边动静轻飘飘瞥去一眼。
众人都是头皮一麻,等谢容移开视线,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你还很有胆子啊王爷。”
那截夹断的剑被他绕在指尖转,夜色下寒芒冷冽,看得人心头直跳。
殷凫总感觉下一秒那断剑就会甩出来扎在他心口上,冷汗顺着侧脸滴落,“方才是本王失言了,还望容王海涵…”
什么深不可测、从容都成了狗屁。
死到临头,哪怕是殷凫也会害怕得失去姿态。
转剑的手忽然停下,谢容蓦然笑了起来,银白的利刃映出他锐利锋芒,煞气满满的眉眼,上挑的眼尾在这凶煞中透出惊人的瑰丽。
“你让他跪下是不是?”
谁都知道这个他,是指谁。
不待殷凫答话,谢容冷着眼一脚踹翻殷凫,抬腿踩住他的脸。
黑色下摆在夜色下掠过,隐约可见黑金色的足靴,那沾了灰尘的靴底狠狠碾上殷凫的脸。
那张惊惧、失措的脸受到挤压被死死压在青砖地上。
骨头发出咔咔声。
叫不出的口的呜咽被堵在宫砖上,竟是一句求饶都不许他说。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那张脸,手中断剑像是随时会落下的屠刀,而他正在思考从何处下手。
低垂的眉眼在暗淡的月下披着一层浅色柔和的淡光,照亮了他秾丽带着艳的脸,却消散不了那分骇人至极的凶性。
凶煞中透着惊人的美。
却又令人望而却步。
这一刻无论是殷王党还是帝王党都被吓破了胆。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陛下朝这个凶人走了过去,心都开始狂跳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陛下拉回来!
帝王党:陛下!小心啊,他看起来好凶好可怕!哇!
殷王党:杀啊,你不是总在我们前面发疯么,如果要杀殷王,那把陛下也一起杀了得了!
在紧张、担忧、期待的目光中,楚溆生径直走到他身侧,蹙着眉拿走了谢容手上的断剑。
“不要玩剑。”
他心疼地看着那双被割出了些血的手,“受伤了。”
手中的剑没了,谢容还懵了下,像是准备发狠咬死敌人的大猫被人摁住了尖利的小牙齿,他不满道,“受伤了就受伤了,我不疼。”
这么点伤,谢容根本不放在心上。
“怎么会不疼。”楚溆生看着就替他疼,这会他还有点惊魂未定,要不是容容忽然动了,他还以为他真的会出事。
想着楚溆生眼圈都红了,握着他的手都在用力,谢容顿了顿,瞥他一眼,傲娇猫猫勉勉强强地把手抽了出来。
“行吧,你要这么想…我就疼一下吧。”
这是什么说法,楚溆生哭笑不得。
“还是别疼了,朕看着难受。”
“啧。”谢容转了几下断剑,看得楚溆生心惊肉跳,他啧声不耐道,“烦死了。”怎么这么多事。
于是大臣们就见这个凶人,凶归凶,但他们一在一起就凶了腻歪的氛围。
感觉自己的担心实属错付。
谢容的听话也就那么一点,大部分时间他我行我素,所以任楚溆生后头再说什么,他就是不听,转着断剑玩。
楚溆生拿他没办法,生怕那断剑一下把他自己伤了。
虽然他站在谢容在,那把断剑甩过来,最大可能性受伤的会是他。
殷凫艰难地抬了抬眼看着完全把他空气似地两人咬了咬牙,狼狈地喘着气暗中给那边的手下使眼色。
可惜不说手下被一群人堵着过不来,光是被人踩着脸,他还抽着眼角的样子,一群人完全没懂他想表达什么。
只觉得他们家王爷果真命不久矣,眼睛都给打抽抽了。
谢容察觉到脚下的脑袋在挣扎,头一低就见殷凫挪着腿,试图往外挪,眼皮子还不停地抽搐。
凤眸一扬,夹在指尖的断剑被他甩了出去!
一剑刺穿了殷凫的喉咙!
他瞪大了眼睛,脖子上的血飞溅到黑色的下袍上沾出一片深色来,临死的前一刻大概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是这么屈辱的死法。
这个在翻云覆雨,权势滔天的王爷就这么轻飘飘地被一柄断剑刺穿了咽喉。
谢容看着断气的殷凫,还不忘鞭尸再踹了一脚,高傲轻蔑地睨视,“蠢货,谁准你威胁我的人。”
“这辈子能让他跪下的只能是我。”
别的人让他跪,他就把他踩在脚下,让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亲眼看着殷王死在这,殷王党群龙无首,一下失去了主心骨,没一会就被楚溆生的人全控制住了。
有聪明的早在殷王被谢容踩下脚下时就偷摸着跑了。
谁知道朱雀门和玄武门的单云与陈平川解决了人就带着锦云卫往这边赶,一眼就看见了那几个偷摸逃跑的。
二话不说全绑了扔到了楚溆生面前。
至此,有些势力威胁的殷王党全在这了,盘踞了几十年的殷王党派就此落寞。
——
神武门一战,帝王党大获全胜。
朝堂已是楚溆生一人做主,只是参与清剿的武将大部分都只赏赐了金银珠宝,唯有单将军和御前侍卫陈平川升职最快。
后者更是从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成了执掌龙虎军的将军,与单云平起平坐。
至于谢容,这个在众人眼中一时间立起来的靶子,利用完没什么好下场的容王,则是尊封为亲王,风光无限。
重新收回大权,楚溆生除了论功行赏外就是撸掉了江州官员的职位。
拨了一大笔白银送往江州,修缮南城,由新任大将军陈平川全程负责。
大臣们发现,陛下似乎变了不少,勤勤恳恳地批奏折,他们上奏的关于利民的方子全被采纳。
各地官员有才干者皆是节节上升,贪官污吏者下狱流放。
一时间楚国的官员都懵了,怎么头两年跟着陛下的时候也没这样态度呢,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皇帝,当初别说和殷王干架了,和先皇帝干架他们这把老骨头也上啊!
不过现在也不晚,大臣们很满意如今的现状。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陛下的子嗣,你说说不就是被绿了三十八个老婆么。
天下女子这么多,总能找到一个不绿你的!
至于天阉之人,作为陛下忠心的大臣,除非陛下当着他们面萎得立不起来,不然他们死也不信。
主打一个,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其中一个品行正直,年岁已高就要辞官的老臣怎么想放心不下,这偌大的王朝怎么没有一个皇子呢。
于是老臣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奏折准备给陛下呈上去,他至交好友一听瞪大了眼拦住这个要作死的老家伙。
“你当你吃的断头饭啊,赶着去送死。”
老大臣怒哼一声,“你们不说,我来说!”他拿着奏折一脸为国干活的骄傲,“为了陛下,为了我大楚,这怎么能叫送死!”
老友一脸“这你可就不懂了”,小声道,“你不知道,容亲王就是之前打入慎刑司那位…之前的风声你没听见么,他杀人就一剑,喉咙都穿了!”
老大臣大怒,“那又如何!陛下是天子,何须怕他?!”
“老夫我这就进宫亲自见陛下,这封奏折老夫还就要呈上去了!”
老友沉默了一会,拍了拍他的肩,“好走,到时候我带着你的尸首回乡。”
老大臣不听劝带着奏折风风火火地进宫了,不巧的是,一进宫就撞见了两人激吻现场。
平时温润如玉的陛下亲得那叫一个如狼似虎,跟八百年没吃过肉了一样恨不得把人啃了嚼进肚子里去。
看得老大臣老脸一红,尴尬地捏着奏折,他正要咳一声让激吻的陛下看他一眼,就让后头跟着进来的王公公拦住了。
一看王公公那满脸痘子,老大臣吓了一跳,嘴里的咳嗽声卡住了,他年纪大了,这一口气下不去,伸着手求救,白眼都翻出来了。
“哎呦,大人您没事吧。”王公公眼一瞪,伸手拍他背。
眼瞅着老大臣要不行了,那头发出嘭地一声,激吻的陛下让容亲王给推开了。
容亲王嘴巴水润通红,凤眸染着水光,还有些恼意,“腰疼,你掐什么掐?”
“容容…朕错了…”
陛下含笑道歉,看起来就很不诚心,然后下一秒遭遇毒打。
“错了?你错哪了?”
容亲王咄咄逼人,陛下支支吾吾。
“说不出来是吧?”容亲王嘴还是红的,脸蛋还是漂亮的,看起来就是凶得要命,他冷冷一笑,拳头往那墙上一砸!
簌簌簌——
张着嘴喘气的老大臣吃了一嘴子的皇宫金子碎皮,差点没噎死。
更可怕的是!那金子铺了一层的墙让他捶进一个小坑。
“嗝~”
这口气就这么吓出来了。
两人这才发现这还有人,齐齐转头看来,谢容半眯着眸子,从老大臣的脸移到他手上的奏折,“找陛下?”
他刚打了墙一拳,眼底的凶悍还没退,生理性微红的眼尾就跟杀红了眼,马上要再宰一个一样。
那句话飘到老大臣耳朵里,自动变成了“找死”。
老大臣:…突然觉得,要不是陛下整日压着容亲王亲,容亲王怕是要一天宰一个啊!
这这这、这大楚哪够他们宰啊!
老大臣瞬间对陛下充满了敬畏,迎着两人的眼神把那奏折一甩,郑重道,“陛下,您好好的掐腰亲,别的就交给老臣来干!”
他会独自一人守好大楚的!
那些不懂的人,他来说服!
“……”
等人走了,谢容都没搞明白,“他来干嘛的?奏折也扔了,怎么不留下给你批。”
楚溆生:“…朕不是很想批奏折。”
——
楚溆生夺回大权后的几年,战战兢兢干活,朝中也莫名其妙不再提起选秀纳后妃的事。
百姓安居乐业,盛世之初。
这一年帝王微服私访,谢容陪着他走遍了大半个楚国,最后一站就是江州南城。
昔日的难民南城,如今富饶得快要自成一州,人才辈出,不过出的武将。
多年后再游历此处,与当年的心境完全不同,陈平川这回在附近剿匪,一听两人来了乐颠颠地跑来当导游,一个劲说这地我熟。
“走走走,陈将军带你们去逛,这儿我熟。”
谢容啧了声,“看来你没少偷懒。”
“什么偷懒。”陈平川咳了下,“陈将军这叫体察民情!”
陈平川对这确实挺熟,带着他们好一通乱逛,几年过去,这人还是当初的侠肝义胆,路见不平就…捅人一刀。
看着土匪杠上的陈平川,楚溆生趁机拐走他,“他应付得来,容容你不是累了吗?朕带你找间茶楼歇歇?”
谢容看穿他的小心思,唇角翘着,“也行。”
两人没义气地跑了。
茶楼是在南城随处可见的一家,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面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说得口水纷飞!
“话说当年,陛下下令后,南城城门前的一众尸体才得以入体为安!”
“你们有所不知,那可是陛下和容亲王一起挖出来的!当年那一波人如今家中可还挂着陛下与容亲王的画像!哦对,还有陈将军。”
底下有人起哄,“诶!说得这么神,真有那么回事?”
说书人这可就不乐意了,“我姑姑家的侄子的表妹的丈夫的弟媳的小叔,当年就在官府当衙役,亲眼见过陛下,还和他们一起挖过尸呢!”
“知道咱南城,那个南字吗?他路过的时候可听见了,容亲王殿下说那是太阳的意思!陛下亲口说的好!”
底下窃窃私语,谢容像只懒洋洋的大猫靠在二楼的漆红木栏上细细听了一耳朵。
都在夸他和楚溆生呢。
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后期走暴君路线的主角攻,莫名其妙就拉了回来。
他翻了个身,后腰软软地倚在漆红木栏上,抬眸斜来一眼,“楚溆生,他们夸你是明君呢。”
楚溆生扶住他的腰,手感适中,最近掐惯了,一上手他就忍不住掐了一下。
然后被啪地一声拍开,他也不气,含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朕是怕你摔了下去。”
谢容哼声,“装什么装,不是给你说了少对我耍我心眼,你现在是明君。”
“明君是什么,你知道吗?”
楚溆生蹙了下眉,突然就有点小委屈了,抬了抬被他拍出红痕的手背,“那朕要当暴君。”
“你敢?”谢容凤眸一眯,危险地看来。
楚溆生:“…不敢。”
但他心底默默反驳,朕是真的不想当一个明君。
不做暴君也行,他觉得自己蛮适合做一个昏君的。
谁让他最大的烦恼就是,他还爱不爱朕。
朕还是不是他心中的最爱。
满腹算计,算计他更喜欢他,说好的不耍心眼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小心思,暗戳戳地背地里搞事,就为了谢容能多喜欢他一点。
明明他是皇帝,是天子,可在他面前,他就是初见时的囚犯,要求着他算计他,才能换来那人的一丁点喜欢。
楚溆生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傻的事。
在爱他的某些时刻,他也会变成一个单纯的少年。
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折腾得不行,他年少定格的性子被他生生掰了过来,褪去身上浮沉晦暗的一层皮,长出新的血肉,就好像他本来就该这般。
然后如南城一样,迎来太阳,则是新生。
楚溆生又笑了下,引来谢容侧目,挑眉打趣他,“听人家夸你勤勉,爱民如子,是个明君就这么高兴?”
他摇了摇头,“朕是想,他们夸错了。”
他还在学着做一个好皇帝,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走下来,去看人世间众生百态。
不过他想,这辈子他都做不成一个真正的好皇帝了。
万千众生中,他看到的第一个永远是谢容。
“容容,朕其实想做个昏君。”
谢容抬手要作势要打他,陛下肩膀一缩,闷闷低笑着躲开,“朕错了,回去下跪请罪,任你罚。”俊美的眉眼尽是温柔。
谢容克制着翻个白眼,头一撇听下面说书人讲话去了,这天天念叨着错了,就没见改过。
狗皇帝!他暗骂一声,趴在木栏上,傲娇的猫猫不高兴。
他如此鲜活肆意,楚溆生便觉得做明君也不错,
至少这世间百态,他要他无病无灾、无难无苦,一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