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这座城市却亮如白昼,四处皆是流光溢彩,远处的天空树自上而下亮起了粉紫色的灯光。头顶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下面却是灯火通明的巨大城市,路边水坑中的积水反射着商店招牌的灯光,藏在巷子深处的烧烤店和居酒屋挤满了喝酒聊天的人,醉醺醺的人们勾肩搭背地走在马路边。路明非骑着单车,后座载着心爱的女孩,缓慢地游荡在这座城市。东京街道上密布着很多古旧建筑,从外部看没有老破之相,反而烘托出一种昭和年代特有的怀旧感,路明非骑得很慢,他想带着绘梨衣好好看看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每个人都该有这样的旅程,在傍晚迎着夜风骑着单车缓缓游行你所定居的城市,因为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人们连所住城市的样貌都来不及看清。绘梨衣坐在车后座,双手环着他的腰,眼睛熠熠生辉地掠过路边的每一座或新或老的建筑。她将头轻枕在路明非背上,夜风吹过她的发梢。这个夜晚时光过的很慢,迎面吹来的夜风很慢,街道上车水马龙也很慢,他们的心却以超越光年的速度隔这胸膛与后背的距离紧贴。“明……非。”她有些生涩地叫出男孩的名字,轻声说道,“我该回家了。再不回家哥哥该担心了。”路明非先是因绘梨衣称呼他的名字而心神荡漾,而后却从天堂直坠而下。他驾驶着单车缓缓停靠在路边的一个拐角,确认四周无人后停好车,蹲在绘梨衣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黑色腿袜慢慢下拉,没有任何邪念,有的只是心疼,触目惊心的黑色静脉遍布她的双腿,似乎有剧毒的液体在里面流淌,脚腕处则是细密的白鳞。象征性感的黑丝袜只是用来遮挡腿部的异状,她必须把自己严密地包裹起来,才不至于吓到路人。“没关系的,其实这个身体原本就撑不了太久,回去注射血清就会好了。”绘梨衣小声说道。路明非深呼吸,强压住心头的急促。他必须冷静,一切都要按照计划来,他无法像对师兄一样赐予绘梨衣血源印记来稳定她的血统,因为绘梨衣的血统浓度太高了,长期注入血清的确稳定了她的血统,却也将她的血统浓度向着极限不断推进,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手段。时至今日,绘梨衣可以说就是一头人形的纯血龙类。单凭言灵她甚至胜过了绝大多数的次代种,有资格碰瓷初代种的破坏力,而这一切自然源自于她的血统。龙族以血统为尊,一论浓度,二论尊贵,这也是夏弥曾经追寻康斯坦丁的龙骨的原因,她无法在血统浓度上取得进一步的进化,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血统质量更进一步。而绘梨衣所承继的血统是白王之血,这本就是龙族最尊贵的血统之一。如果不是因为基因层面的枷锁,她一旦完成最后一步进化,成为白王血裔的纯血者,她立即就能获得真正匹敌初代种的破坏力,所欠缺的只有精神、灵魂层面的底蕴。初代种真正强大的就是灵魂与精神力,这也是他们掌握言灵序列表,形成“王域”的原因。而单从血统的高贵层面而言,白王可以被视为凌驾在初代种之上的零代种,她直接来自于二黑的“分裂”。白王之血和他并没有关系,他曾经的称号也不是“白王”,白王继承的是他的部分权柄,而不是血脉。而二黑本就是龙族中最接近他们兄弟俩,几乎可以被视为同一代的零代种。在奥丁的故事里,世界上居住着三个生物,分别是雄鹰、毒龙以及松鼠,他们是同一世代的生物,彼此交流众多……这里存在一个前提,三者必然是地位相近的存在,因为虎不与犬吠。另外,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奥丁对二黑的抹黑是不留余力的,一只松鼠蹿进了毒龙和雄鹰的社交圈。在他和路鸣泽统治世界的时代,龙族以神权和王权统治世界。路鸣泽是王权的象征,被誉为尘世之君,他则是神权的化身,神权的最高机构自然是祭司殿。但当时的祭司殿却并非由他统领,而是交给了那个叛徒,因为当时的他并非是率领祭司们朝拜神权的领袖,而是接受祭司殿祭拜的“神”。所以,那个叛徒本就是当时龙族的“第三人”。作为与他和路鸣泽近乎同等的零代种,在夺取他们兄弟俩部分权柄后,因无力消化而不得不选择分裂出“白王”。白王先天就高于初代种一等,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她掌握的是最纯粹的精神元素,而不是次等的四大元素。四大君主可以通过精神力模拟其他元素的低阶言灵,却无法模拟四大元素的终极言灵,而掌握精神元素的白王却可以自如模拟四大元素的终极言灵。蛇岐八家古代的皇通过精神力模拟部分威能的【归墟】就是体现之一。绘梨衣体内的白王之血太纯粹了,她几乎是皇血中的鬼,也正是因此她才能成为白王的最佳宿主。这一日的到来路明非早就预料到了,却没想到这么快,绘梨衣龙血的侵蚀速度比上一世更快!是因为重启的原因吗?上一世在察觉到后他带着绘梨衣进行了最后的旅行,然后不惜欺骗师兄和老大,选择将绘梨衣送回了蛇岐八家,而不是带着她去乘坐前往中国的偷渡船。他一直觉得这是他上一世唯一做的正确且男人的决定。有些事情做了即使自己也会讨厌自己一辈子的。路明非意识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不能再等下去,必须正式拉开这场大戏的序幕。“我想带绘梨衣去认识几个朋友,好吗?”他为绘梨衣拉上丝袜,努力绽放笑容道。“朋友?”绘梨衣微微歪头,目光好奇。“对,朋友!”路明非加重语气道,“认识了他们后,我会送你回去,但不用担心,短暂的分别后我们还会重逢,我会解决你的血统问题,我还要请你去我新买的房子里做客呢。”“那我该去哪里找你?那座高天原吗?”“我给你介绍的朋友,会在你我之间传达信息。我接下来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因为我需要时间去完成一些蜕变,蜕变后我才有信心靠自己保护绘梨衣。”“好!”绘梨衣重重点头,“明非会放我鸽子吗?”“不会,我放谁鸽子也不会放绘梨衣的鸽子。抱歉,上次是骗你的,韩国没什么巨大的海棠花,那地方还是少去为妙,我带你回我家乡看爬山虎。”“要补偿。”“补偿?”“因为明非骗我了!”“哦哦!好嘞,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带你全世界转,什么角马群鲸鱼群,日出日落的全部安排!”“好!”…………高崖之巅矗立着黑色的高墙,落樱从高墙里飞出,飘向黑色的大海。“快快快!”樱井明急匆匆穿过大厅,来到门口。他们刚接到通知,今夜大人会带着那位目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女孩过来。即使不论女孩与大人的关系,单是她“皇”的身份,也足够让他们这些蛇岐八家的血裔心怀敬畏。无论如何,皇血都是家族至高的传承,是最珍贵的象征。如果说源氏重工是属于天使的殿堂,被抛弃的鬼则对应折翼的天使,那么皇便是高踞神座的领袖!在古代,蛇岐八家血裔对待皇的称呼从来都是“陛下”。真子伸手为他整了整衣领子,然后满意地拍拍手,樱井明有些窘迫地撇过头。其余四人目光明灭不定,彼此交换视线间都有几分促狭,却谁也没开口。他们矗立一排,静候着大人的到来。狂风从天而降,黑色的直升机缓缓下降,狂风吹散了六人的头发、领带,却无一人后退,目光炙热地凝望着下降的直升机,彷佛能穿透机身,看到坐在其中的两位大人。“大家晚上好!”直升机没有落在庭院内,路明非将绘梨衣公主抱抱起,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大哥大嫂好!”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动了满庭院的樱花,也让路明非一呆,这画风……怎么有点不对?他的英灵小分队咋成了黑道小分队?难道这就是烙印在蛇岐八家血脉中的黑道基因吗?绘梨衣搂着他的脖子,面颊微红,埋进了路明非的胸膛,她再不理世事也知道大哥大嫂的含义。路明非将绘梨衣小心翼翼放下,绘梨衣拉着他的衣袖,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六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因为这是明非要介绍给她认识的朋友,就像明非的家人一样,是很重要的人。…………十几分钟后,由真子陪同着绘梨衣进了里屋,他们今天会在这里过夜,明早将会送绘梨衣回家。“明君最近过的怎么样?”路明非微笑道。樱井明犹豫了下,摇头苦笑道:“回大人,其实不是很好。”“诶,谁虐待你了吗?哦,听说你最近写小说卡文了?”路明非以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正常,卡文家常便饭了,习惯就好,大不了就拖更。”这方面他有经验,他在守夜人论坛上的连载已经拖了几个月了,从年初到现在几乎没动过。樱井明摇头道:“不是小说的事,是……勐鬼众那边。”“勐鬼众怎么了?”路明非摸了摸鼻子,他知道以樱井明为首的众人一直都想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鬼,因为他们曾是一样的人,被生而注定的命运困扰。“大人,做错了事,这一辈子就都没办法回头了吗?”樱井明轻声道。路明非目光一凝,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去找过他们了?”“嗯,找过了几个,然后拿到了勐鬼众这些年的资料。”樱井明苦笑道,“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他们犯下的那些罪行,我还是忍不住反问自己这些人真的有拯救的必要吗?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他们真的还能回头吗?”通过樱井小暮,他拿到了勐鬼众的内部资料,那是一张张血迹斑斑的罪状,上面记录了鬼们这些年的罪行,如果公布于众,他们都该被至少判以终身监禁。“一个人有没有拯救的必要也许不在于他做了什么事,还要看他是怎么想的。”路明非道,“蛇岐八家本身就是黑道性质的势力,从来都不是维护正义的白骑士,而是以暴制暴的狂徒,真算起来的话蛇岐八家不少人都该死。”“不用想太多,我们也不是什么正义骑士,我们只是守护我们想守护的东西而已。如果有一天世界站在了我的对立面,那我不惜毁灭世界也要守护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路明非凑到樱井明耳边低声道,“当然,那些该死的人渣就算了,不需要连败类都拯救,上帝也救不了他们,这种东西你凭感觉就行了,中国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好了,去吧!”路明非拍拍他的肩膀,笑容促狭道:“现在该把你的大作拿去给我们的绘梨衣老师品鉴下了!我听说我弟弟看你的小说都看的中二了。”樱井明大囧。送走樱井明后,路明非拨通了一则电话。“美作吗?绘梨衣明天就会到家,请为她准备好血清。”…………“绘梨衣回来了?!”源稚生勐地抬头。“是的,现在就在外面。”源稚生匆匆走出神社,来到了屋外,旅行归来的女孩站在走廊护栏旁,她盛装归来,展现着这个年纪女孩应该流露的青春活力。源稚生忽然停住了脚步。两人站在红立柱的走廊护栏旁,远处天幕云层上有金黑色交织的光斑,倒映在绘梨衣的眼童里。他们隔着长廊的距离对望。源稚生有瞬间的恍忽,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绘梨衣已经长大了,那么亭亭玉立。她已经可以离开自己,跟别人去外面的世界玩了,再也不用呆在他的保护之下。此刻她从外面的世界归来,带着满心疲惫,可眼神却清澈明亮。这场旅行想必是很美好的,无论多疲惫多忧伤,但她满心欢喜,一点都不后悔,也不准备跟源稚生道歉,不准备说哥哥给你添麻烦啦。沉默了许久之后,源稚生微微鞠躬说:“你回来啦。”绘梨衣给他看早已写好的纸条,上面写着,“我回来了。”从那个男孩身边离开后,她又封禁了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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