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陪同乌焉,回到他的客房。
确认王爷没有跟来,乌焉才敢吐露心声。
“卑职笨嘴拙舌,没有主意,多谢林大人临危解困。”
林暮微笑以对,与他一起入座。
“乌大人不必客气。”
两人相隔一张茶几,乌焉热情招待,斟茶一杯,同时奉予点心。
“我有愚问,不知当不当讲?”
观其颜色,便知所问,林暮双手接过茶点,回之一笑。
“庸言碌辞,有辱明问,唯请乌大人不嫌。”
乌焉尽量效仿钟桦神态,以为学得越像,越是深藏不露。
“不敢不敢,林大人言重。”
他有意试探,问出来的话,却十分直白。
“请问林大人,心在何方?”
林暮听得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般坦率,唇际笑意,几近掩饰不住。
“哦?乌大人兴趣医理?”
听不出这是理解有误,还是有心逗趣,乌焉心绪一分不爽,依旧直截了当,表露出来。
“林大人说笑。卑职所问,乃是你之心志。”
以前少有相处,没想到乌大人,如此真诚,林暮努力压着唇角,从容作答。
“过去之事,多谈无益;而今心志,当然全在宸王殿下。”
没得到满意答案,乌焉自然不肯放过。
“卑职冒然提问,绝非试探,林大人不肯实言相告,想必有所误解。”
窗外树影,微有一丝异状,林暮第一时间捕捉,当即心生一计,于是顺话引导。
“请乌大人,明示深意。”
方才佞臣之举,皆是乌焉布局。
他几分野心,既想试出林暮虚伪,又想将计就计,为了王爷,前往敌方诈降,于是全心投入,做戏惟妙惟肖。
“唉,宸王不明事理、不近人情,实不相瞒,我早有弃去之心。今得林大人解危,我虽迟钝,却也探得几分招抚之意。”
“我愿降之,为属为奴,义无反顾,奈何不知,该往何处投诚,是皇上,还是帝瑾王?”
他之心思纯然,林暮一眼洞穿,轻而易举,用以为计。
“乌大人真有此意?”
乌焉右手捂着心口,表意坚决。
“天地可鉴,确是诚心。”
林暮友善面容,霎时乌云阴沉,刚刚拿起的茶杯,重重放回茶几。
“那便恕我,难与为伍,告辞!”
见他要走,乌焉跟着离开座位,急忙展臂一拦。
“林大人请留步。”
“我精诚之至,你为何不肯接纳,何以这般疾言厉色?”
林暮眸意锐利,看似已将乌焉视作敌势,怒色汹汹,气势磅礴。
“王爷礼遇有加,我初与相处,便觉愧对厚恩,当思回报;而你,得王爷赏识多年,却要不顾而去。今日,王爷不问病疾,便以许假,可见对你信任无疑,你怎忍背之?”
“虚伪小人,不相为谋,告辞!”
说完这话,林暮便要拂开他的双臂,忿然离去,奈何力不如人,左右皆是难以撼动。
一时间,林暮尴尬原处,双颊窘迫涨红。
没了办法,只好绕行,林暮挺着瘦小身躯,举步高云,大义凛然走出客房。
首次见识林大人孱弱无力之状,乌焉怔怔半晌,直到听见客房大门,被林暮一摔,他才反应过来,转身想要阻拦,奈何晚了一步。
“你……”
反复回想林大人,使尽浑身解数,意欲拂开他的阻拦,竭力之态,一如那四字“义无反顾”,他停在原处,略有恍惚不解。
怎作这样反应?难道林大人是真心示诚?
戚、陶两位大人,居然看走眼了?
想罢,乌焉没有追去,随手脱去外衣,半卧软榻之上。
来日方长,试探不急,难得今日清闲,小憩一会儿吧。
没等合眼睡去,便听下人传话:“启禀乌大人,王爷传见。”
乌焉一脸茫然。
王爷不是准许歇息,突然传见,是为何故?
他随手唤来下人,简单洗漱,服侍更衣,不忘装出浅病模样,继而去往王爷所在厅堂。
厅堂之内,立着两队顾念廷平时所用杀手,皆是手握剑柄,神情庄严,不苟言笑。
顾念廷正襟危坐,身旁侧座之人,正是林暮。
感知气氛不对,乌焉不自觉地吞咽一下,小心敬慎行礼。
“属下乌焉,恭请王爷金安。”
“卑职乌焉,恭请林大人安好。”
顾念廷没有示意平身,由他这么跪着。
“你且一说,本王如何不明事理、不近人情?”
乌焉闻言一震,下意识以为林暮告状,慌忙辩解。
“王爷明察,不可听信小人之言,属下从未说过此话。”
顾念廷不可一世,听而不闻。
“或者一论,父皇与皇叔,何来招抚之意;你意愿,往何处投诚?”
乌焉只觉心塞,郁闷难纾。
“斗胆上问王爷,如是无中生有之语,可是林大人所言?此为恶意构陷,属下绝无此意。”
顾念廷倨傲鲜腆,说明事实。
“什么林大人所言?这是本王派人,伏在你的客房窗边,亲耳探得消息。”
“你以为,本王瞧不出你在装病、听不出林大人好心解困?原想派人前往慰问,以示本王抬爱有加,没想到探得你是此等见利忘义之辈!”
说着,他又为林暮打抱不平。
“在你眼里,林大人便是偷偷告密的小人?”
“大谬不然!”
“他非但一字未提,还帮你开脱,请本王念在往日交情,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诚意求情,字字恳切,话道,你之所言,只为试探他的心志,并非真要投靠他人。”
辩白的话,提前被林暮说完,乌焉有些愣神。
一言半语,难成说辞,他只好肯定林暮的话。
“林大人所言极是,属下的确只为试探,并无他意。”
顾念廷咄咄迫人,毫不退让。
“前说小人之言,现在又说所言极是,以你所论,本王轻信林大人,才是不对。故此,反着听来,你就是背主求荣之徒!”
乌焉啼笑皆非,满是无助。
“王爷怎能不辨黑白,胡乱冤枉属下?”
顾念廷理直气壮,怒意赫赫。
“我们二者,究竟是谁不辨黑白?”
“林大人初来,听你这般言辞,都能善解人意,信任无疑。”
“而你呢?”
“本王深深记得,以前,你也是这样欺负溪儿,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旧事又被翻出,乌焉深感委屈,忍不住回嘴。
“王爷明察,分明是属下谋不如她,事事惨败。属下根本欺负不得她,早已输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