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钟鸣山下,就听到一阵浑厚的钟声。
那钟声连绵不绝在高低起伏的苍翠山脉间回荡流转,像是在警示着世人,让人莫名心神一震。
萧衍负手而立,与沈长梨站在山脚下,耳边回荡着那钟声,谁都没有动。
待钟声响过,萧衍才慢慢转头,冲她一声,“走吧!”
沈长梨点点头,她看到在钟鸣山半山腰有一座寺庙,古木掩映下,香烟袅袅,若隐若现。
步入钟鸣寺,看那规模宏大,气派非凡的皇家庙宇,沈长梨再一次被震撼。古人似乎比现代人还要敬畏神明。几乎每个寺庙都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见过二位施主。”
一个小沙弥迎上来,像是早已候着等他们似的,躬身冲他们一礼,态度极为恭谨。
“小师父有礼了。”沈长梨双手合十冲他还了一礼。
“阿弥陀佛,师傅已经算准二位要来,请。”说完,小沙弥便不再言,转身在前面带路。
沈长梨疑惑地看了萧衍一眼,见他神色沉肃面无表情,直接随着小沙弥走,她也抿了抿,直接跟着走。
小沙弥领着他们就往寺内禅院走,寺院里好像在做法事,除了虔诚的香客外,僧侣们也来来往往,显得极为热闹。小沙弥直接将他们引到一个幽静的禅院。
“师傅,施主已经来了。”
“阿弥陀佛,殿下别来无恙,请进。”禅院内传来一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沈长梨一惊,明慧大师怎么会在京城?
她看向萧衍,萧衍却已经推开了禅房的门,里面正盘腿而坐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慧大师?怪不得,寺院内僧侣和香客众多,难不成明慧大师是来讲佛法的?
“大师,好久不见,小王有礼了。”
沈长梨赶紧随着他给明慧大师见礼,她双手合十,微垂着目,带着虔诚。明慧大师见她如此,笑呵呵的,“小友,咱们又见面了,一切都可安好?”
沈长梨嘻嘻一笑,“托大师的福,小子一切安好。大师,你来京城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小子好为你准备上好的‘梨花醉’——”
这稀罕的宫廷玉酿别人不好搞,但李大小姐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她酒窖里多的是。既然明慧大师好这口,早知就给他带点随手礼。
萧衍立马咳嗽一声,阻止她胡言乱语。
曾在宫中偷御酒,这也算是明慧大师的糗事。除了萧衍,也就沈长梨知道。如今她大嘞嘞道破人家的糗事,着实不给面子。
明慧大师却哈哈大笑,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再红尘中。
“小友这么一提,老衲的馋虫还真的上来了,小友有心了。老衲既已来到京城,离那‘梨花醉’还远吗?”
沈长梨嘿嘿两声,“确实不远了,大师想喝多少,殿下管够——”
明慧大师又是一惊一笑,“阿弥陀佛,瞧着殿下与小友相得益彰心意相通,不知,殿下想通否?”
随后明慧大师道了声佛号,开始隐晦地问起萧衍。
萧衍盘腿坐到他对面,琢磨半晌才轻轻道,“大师此次来京,可是迫不得已?”
沈长梨心里一突,难不成他是担心当初明慧大师在青龙寺的言论会对大师不利?
明慧大师笑着摇头,一副得道高僧高深莫测的样子,“殿下言重了——老衲此次来京,的确是奉了陛下之命,陛下得闻老衲滞留青龙寺,便着人将老衲接入京城。不为其他,只为邀请老衲来参加‘赏春宴’——老衲与陛下有些源渊,此次进京落脚钟鸣寺,有可能便不会再走了。陛下已将此寺院封为老衲的禅院,让老衲在此讲佛法,普度众人——”
这还不是变相的软禁?
萧衍脸沉了沉,“大师是受小王连累,大师云游天下闲云野鹤,父皇这是——”
“非也。”明慧大师摇头,“老衲心中有佛,便处处是佛。试问这钟鸣寺与天下又有何异?老衲云游天下,这钟鸣寺难道不是天下?老衲不涉红尘,却身在红尘,身在红尘,便要沾染红尘——殿下无需担心,老衲心自在,便身自在。阿弥陀佛。”
明慧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双目微闭。他这一通话,绕来绕去,便是在向萧衍说明,不管老皇帝如何做,他既还在红尘,便不畏红尘。
此时的沈长梨心中除了对明慧大师的敬佩之外,并不知道,皇上如此做,也是非常忌惮明慧大师。她当然还不知道明慧大师的厉害,更不知道他除了精于卜算,看星相天命,更是精通佛、道、儒、兵等诸家之学。萧衍的兵法之学,便是自小师从于他。
“阿弥陀佛,不知殿下几时动身去玉屏城?”
明慧大师突然问起萧衍就藩的事。
沈长梨立马看向萧衍,只见他低垂着眉目,伸手端起一盏茶慢慢品着,“父皇的意思,怕是要在‘赏春宴’之后便要动身前往,只是,本王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具体时间,还未定。”
明慧大师手捻着佛珠,眸光中含着大智若愚明睿的光,“殿下这一步以退为进,不可为不妙,只是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一切都是天意,殿下又有逃到哪里去?”
萧衍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太子哥哥与我幼时有恩,如今他身体骨不好,我去玉屏城就藩,能让他安心——”
“阿弥陀佛——”明慧大师又念了声佛号,“人人都道殿下征战杀场,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岂不知,殿下身处地狱,却心中大善,心系的是天下苍生,却不是那庙堂高宇。只是这天下 苍生,心之所向,殿下可是明白?”
萧衍微垂着头,沉默不语。
明慧大师继续道,“那日老衲进京,陛下召见,问起遂宁县泄洪之事——”
萧衍猛地抬头,“大师是如何回答?”
“阿弥陀佛,老衲只能具实回答,如若不是人为,那便是天灾未警。’青玉盘龙石箴言‘不论真假,都是天之示警,民心所向,陛下不可不重视。”
萧衍抿紧唇沉默了。
沈长梨却在旁听的心惊肉跳,不是人为,就是天意,那‘青玉盘龙石’上的箴言可是说萧衍就是真命天子,明慧大师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如此说,他可真是不惜命。看来,他对萧衍真是看重至极。这是在劝他天命所归,去争那个位置。
见萧衍低着头不说话,明慧大师又继续道,“陛下还问了老衲一个问题,说殿下战功赫赫功高盖主,该如何安罪才对?”
萧衍又猛地抬起头,一双冷目深不见底,“那大师又是如何回答的?”
他的声音暗哑,透着心底的极不平静。
明慧大师扫他一眼,明睿的眸光一合,轻轻道,”老衲对陛下直言,人人都说殿下到玉屏城就藩那是大赏,可玉屏城就在北黎边上,四季冬寒,缺衣少粮,条件恶劣。又常年受到北黎国袭扰,百姓苦不堪言。殿下的靖王府,看上去奢华气派,实则是遭人恨,北黎人更会对殿下恨之入骨,定会想着法子暗杀袭扰,殿下此去,与流放又有何异?此生都不是安宁——”
听闻此话,沈长梨心头波澜起伏,她根本不知玉屏城的条件竟如此恶劣,他常年与北黎国打战,如果真去了玉屏城,肯定会如明慧大师所言,北黎定然会想尽办法派刺客暗杀袭扰,他真会不得安宁。
“殿下——”沈长梨心疼地扯了扯他衣角。
萧衍扭头与她对视,宽厚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她的小手,“不怕——”
他怎会看不出她的担心忧虑?
明慧大师却突然睁大明睿的眸子,直直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方才还一脸严肃的神色,突然笑颜如花,甚至还带着点促狭,看着萧衍,话却是冲着沈长梨说的。
”小友,如今到了京城,你还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沈长梨黑下脸,“什么身份?”
“老衲当年,曾为昌王府刚出生的小施主算了一卦,她可是蟾宫折桂的凤命,福厚绵延,贵不可言,谁娶了她,便可得天下——”
沈长梨立马甩掉萧衍的手,“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明慧大师见她嘟着脸不服气,又笑的极是欢畅,“老衲即便不说,小施主难道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吗?又何必与老衲打哑谜?如今看殿下与小友的情义,你二人已经私定终身了吧?老衲嘴里的天下,可不仅仅只是指中宁国——”
一语,沈长梨便提着一口气再说不出话。
“殿下去玉屏城就藩,这份苦心,何尝不是为了她?”
这一句话,更加让沈长梨心中石破天惊一般,在这个得道老和尚面前,她觉得自己像透明了一般,什么都瞒不住这老和尚。
回去的马车里,二人许久都没有说话,似乎各自都在想着心事。
”爷,明慧大师的话,你可听得明白?”沈长梨忍不住问。
“什么话?”
萧衍目光平静,像是方才在钟鸣寺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那个,就是明慧大师说的,什么凤命,贵不可言之类的——”
说着,沈长梨躲闪着目光不敢看萧衍。
“嘁。”没想萧衍不屑地轻嗤一声,“就你,凤命?我看是鸡毛命还差不多——爷遇见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面黄肌瘦的跟个山猴子似的,为了一个包子,都能跟甜宝拼命——这也叫福厚绵绵?是爷的命格奇贵,才带着你吃得饱穿的暖才对,若不是爷,你现在说不定还在吃稻草!阿梨是不是该感激爷?不用谢,三百两就够了。”
娘的,萧衍,你大爷的。
“爷,这么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真的不无耻吗?嘴皮子动动就三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爷现在就去抢——”说完,大手一捞又将沈长梨捞进怀里,这次没作恶强吻,而是大手在她小身子上胡乱游走,翻箱倒箱般地搜刮银子,顺便搔她痒痒肉。
“哈哈哈,痒死我了——哈哈哈——爷,别闹——”
“瞧这身上没有二两肉,阿梨的福,还得再随着爷吃上几年。”
他停了手,沈长梨闹累了,软软地窝在他怀里,听了他的话,她笑着翻了个白眼,“吃几年怎么行?怎么也得吃一辈子——”
萧衍眸光愉悦地闪了闪,怜惜地抱紧她,勾了勾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