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嘉坐在桌边。
而那张泛着刺眼红色的“喜”字,正安静躺在瑶嘉面前桌子上。
瑶嘉闭了闭眼。
前世,逃离京都后,南边有埋伏,她是万万不能回去,只得带着三郎一路北上,想要去云芜。
那里有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张底牌——凌云宫。
只是一路不停被埋伏。
瑶嘉便护着三郎,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他擦破一点皮,身边的影卫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三五个。
后来连那三五个人都没了,瑶嘉开始绝望,她真的,真的不想死,她还有机会,只要到了云芜,她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她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步,明明就差那么一步,她就可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她便可以护着她要护的人了,为何!命运为何同她开那样大的玩笑!
什么也没了!霜华死了、修岚不知去向、林爹爹生死未卜,她站在皑皑白雪里,望着满地尸首绝望大喊着。
“来啊!我就在这里,你们出来啊!”
“来杀我!”
“来杀我!”
“我不怕你们!我不怕!”
……
三郎从远处跑来,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瑶瑶不怕,不怕……没有人了……不会再有人过来了……不怕……我在这……”
他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她,亲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舔舐她颈上利剑划破的伤口。
“瑶瑶,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好不好,不去想京都的一切,不要权利、不要地位、不要旁人、只你与我,好不好?”
只你与我!
是啊!只有他了!瑶嘉只有他了!
瑶嘉再次疯魔,醒来后是在一处不知名的山上,三郎说他们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
三郎不让她下山,说山下到处是捉拿她的官兵。
是啊!乱臣贼子,自然是要被捉回去五马分尸的。
只是没过几天,三郎去山下带回来许多成亲用的东西。
“瑶瑶答应过我,要同我做一对平凡夫妻不是吗?”
对!她记得她答应过。
婚礼很简陋,两身简单的红色喜服,一对龙凤蜡烛,几张大红喜字。
三郎当真是好看啊!那样简单的款式,却穿出风华绝代之感,他天生就该穿那样好看的颜色。
他为瑶嘉挽发,描眉,对镜簪花。
三郎摆上龙凤烛,她争着去贴大红喜字,一对最大的贴在门上,小的贴在窗户上。
他们对着满天飘雪拜堂,刚拜了天地,她便被三郎迫不及待抱了进去。
那日当真快活啊!
三郎仿佛不知疲倦,让她一直叫着他夫君,让她承诺此生唯他一个夫君。
醒来时已是深夜,三郎为她更衣,却还是那件婚服,她不明所以看着他,他笑了,“还未喝合卺酒,况且新娘子过门,需要穿三天的喜服才行。”
她虽有夫君,也是从未拜过堂,自然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嫣然一笑去接他手里的酒。
可三郎却迟疑了。
当时不知他为何迟疑,如今想来是早有预谋,此人心机深沉,在她身边蛰伏四年。
她从来都不会怀疑他会背叛自己。
他到底是谁?
‘三郎,你当真心狠,即便是死,也不叫我瞑目!’
炭盆里的梅花炭,猛得炸出一个火花。
瑶嘉思绪瞬间回笼,目光重新落在那片红色上,脸上绽出诧异微笑,抬手将喜字揉做一团,扔进火盆中。
火焰透过纸张,很快将纸片引燃,火苗在瑶嘉的注视下一点点变大,最终化为灰烬。
窗外,那三人还在院中忙碌着,托瑶嘉的福,今年紫竹林可算焕然一新,到处透着年味。
上百个大小不等的红灯笼挂满院子,红“福”一路贴到竹林外,屋里是各类摆件,红色石榴花、系着红绸的金钱树、还有好几盆,瑶嘉半道下车执意要买的水仙花。
一转眼,除夕就到了。
一大早,瑶嘉就被一阵咣咣声吵醒,打着哈欠坐起身,竖着耳朵仔细分辨后,算是知道这声音是从灶房传出来的。
胡乱收拾一番去了灶房,就瞧见明珏系着围裙站在案头,拿着一把半圆形菜刀,对着案板上一块肉快速跺着。
案板一侧是洗好的几样蔬菜。
下手坐着朗月,正在清水里洗着几颗酸菜。
“你俩这是在干嘛?”
明珏头也不抬,“做馅儿!包饺子!”
朗月朝她甜甜一笑,解释道:“除夕得吃饺子。”
瑶嘉自然知道除夕要吃饺子,不过做饺子馅,包饺子这种事,她还是头次见,毕竟从前吃的都是下人包好的。
双眼里透着好奇和兴奋,“我也要帮忙!”来回看了一圈后,问道:“要我干嘛?”
朗月笑着道:“这些粗活交给我们就好,瑶瑶还是去歇着吧!”
瑶嘉不同意,包饺子,听听都很有意思,“哎呀,你们就让我帮忙嘛。”
朗月笑着不说话,知道瑶嘉金枝玉叶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干过最卖力气的事情,就是学武功、练剑。
“你会擀皮儿吗?”明珏突然问道。
“不会。”瑶嘉老实回答。
“那你会包吗?”
“虽然我也不会,但是我可以学!”
“师妹要学什么?我可以教你呢。”
说话间,淮川提着一条收拾过得鱼跳进来,对着瑶嘉笑道:“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是得干些活弥补一下才行。”
瑶嘉看着突然冒进来的淮川,一脸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淮川把收拾好的黑鱼放到案头,抱着手臂,对着明珏一脸调侃,“明珏你看她,才来这里多久,就把你这竹林当自己家了,还我怎么又来了。”
回过身一脸笑意看着瑶嘉,“我每年都陪着明珏师兄过年,怎么今年你在这儿,就不准我这做师兄的来了?”
瑶嘉一阵无语,这淮川话还真多。
明珏把剁好的肉放进盆里,对淮川道:“行了,你就别逗瑶瑶,既然鱼已经处理好,案台就交给你。”
说着从一旁架子上另取一个围裙递给淮川。
淮川一边系围裙,一边对瑶嘉说:“师妹,你今晚可要有口福了,刚钓上来的黑鱼,师兄给你烧道拿手好菜。”
相比于淮川的拿手好菜,瑶嘉更期待包饺子环节,但仍旧朝淮川露出期待表情,“真的吗?那就辛苦师兄了!”
瑶嘉本就生的好看,再带上这一副天真无邪表情,落在淮川眼里,竟晃得他有些移不开眼。
出于影卫基本素质,很快将头转回案板,拿起菜刀,紧抿着唇,片起黑鱼。
瑶嘉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撩拨到一位纯情影卫,依旧没心没肺站在淮川身边夸赞着。
“呀!师兄不仅剑使得好,连刀工都这般出神入化。”
这几句真的是出于本心,红里透白的鱼肉,被淮川娴熟刀功片成近乎透明的薄片,整齐划一堆叠在碗里。
瑶嘉看着看着,脸上表情就变了。
前世那渗人画面出现在脑海里,淮川手里拿着一把精巧弯刀,对着一个刺杀瑶嘉的刺客行凌迟处决。
瑶嘉不寒而栗,动弹不得。
淮川背对着她,看不见她脸上表情,听着瑶嘉刚才的话,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早已狂风乱起,睫毛轻颤,耳尖微微泛起绯红。
明珏皱眉看着二人,轻咳一声,问瑶嘉,“你还要包饺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