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奴队伍继续前进。
两名垫后的差役下马,负责看管疯马。
黑衣少年也躬着脊背走了过去,远远蹲在一边。
小摊小贩忙着收拾散落一地的蔬菜瓜果,街上渐渐恢复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顾青槐和赵樱互相搀扶着站在街边,并没有离开。
顾青槐用手指戳了戳赵樱的手臂,小声道:“阿娘,看见那个黑衣男娃没?刚才是他救了我。”
赵樱的目光移向小少年,“嗯,是那个罪奴。”
顾青槐微微扬起唇角,“他是罪奴,也是陌生人,但,却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赵樱瞪大眼睛:“槐儿,你——”那还是个孩子!你交付后背干啥?!
顾青槐小声道:“阿娘,刚才,他原本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但他没有,依然不顾危险救了我。”
赵樱僵着表情点头:“的……的确是。”但也没有必要交付后背吧,那孩子看着比闺女小了好几岁,还是个罪奴,不适合。
孟家的孟无病只比闺女小两岁,挺好。
顾青槐继续道:“我猜他会功夫,还是个隐藏高手。所以,我想把他买下来,做我的随身护卫。
您知道的,周根昌和张贵玲那两个老毒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说不定正瞅准时机暗害我,我身边需要一个打手。”
一把可以打杀女人的“刀”!
“只是做护卫?打手?没有别的?”赵樱大大松了一口气。
天爷,吓死她了,她以为“交付后背”就是以身相许。
“是啊,不然呢?”顾青槐见赵樱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有点不解。
赵樱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嘿嘿笑:“闺女,阿娘还以为‘交付后背’,就是以身相许。你看,把后背都交出去了,那前面不也得交?那就等于整个身子都交了出去。”
噗嗤!
顾青槐大笑,笑得肚子疼。
“阿娘……交付后背的意思是,若两人能在战斗中把后背交给对方,那就是最高的信任。”
赵樱红着脸“哦哦哦”。
她明白了,意思就是那男娃不会对她闺女背后捅刀。
“可……可他是罪奴,官差会卖吗?”
她觉得跟官差打交道,有点可怕。
顾青槐压低了声音:“阿娘,先前您没听到别人说吗?这些罪奴,值钱的都要卖给牙行、妓院、象姑馆之类的地方。不值钱的,才会发配重役。”
“可他们犯了罪,不……不是好人呐”,赵樱神情皲裂。
闺女的胆子真是太大了!
罪奴都敢买!
顾青槐看了赵樱一眼,轻笑道:“阿娘,您怎会如此天真,罪奴就一定是有罪的人?那些押解犯人的差役,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甚至街头行走的良民,就一定是好人?
除了那些真正心思歹毒之人,好坏更多时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见赵樱神色茫然,顾青槐又道:“阿娘,比如周根昌和周张氏,他们不是罪奴,在别人眼中,也活得人模狗样,光鲜亮丽,但,他们是好人吗?”
“不是!那两个老畜生坏透了!”赵樱咬着牙恨道。
她恨不得亲手打死那两个老货,竟敢那样磋磨她闺女!
顾青槐点头,“这就对了。”
赵樱想了想道:“槐儿,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阿娘没什么见识,脑子也笨,想不到那么多。反正你做什么,娘都支持。”
顾青槐笑道:“行,阿娘,走,我们去买几碗凉茶给那两位差役解解渴。”
此时已临近巳时,太阳升至大半空,白亮的日光撒在地上,晃人眼,街上越来越热。
行人们个个汗流浃背,各种能做扇子的,都在脸边呼呼扇着风。
路边卧着的狗吐着长长的舌头,哈哈喘气。
两名差役靠坐在商铺前的阴凉下,微眯着眼,百无聊赖。
路过的百姓看见他俩,都瑟缩着避得远远的,生怕冲撞了他们。
小少年则蹲在晕马旁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像是被晒蔫的茄子。
许是长时间没有进水,他身上并未流出太多的汗,后脖颈被太阳晒得油亮,愈加显得那道鞭痕狰狞。
顾青槐收敛眼中的清光,现出一副乡野村妇见到差役的畏惧表情,端了两碗凉茶,走到差役跟前,恭声道:“叨扰两位官爷了,大热天的,两位官爷如此辛劳,民女买了两碗凉茶,不知官爷可否赏脸,喝碗凉茶解解暑?”
两位差役瞄了一眼顾青槐,见她笑容满面,态度十分恭敬,很是受用地接过了凉茶。
这只是个大肚子乡下女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谅她也不敢在茶水里下毒。
凉茶里放了糖和薄荷叶,清凉甘甜。
两位差役咕咚咕咚喝完,顿时浑身舒畅,暑气消解不少。
他俩的眼神在顾青槐的前胸处放肆地流连,还碗时,还装作不小心摸了顾青槐的手。
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娘子,还有何事?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办。”
这两个油腻猪!
要不是在大街上,她一定剜了他们的眼,砍了他们的手!
顾青槐忍住心里的恶心感,又道:“官爷,刚才那小奴救了民妇一命,民妇斗胆问问官爷,民妇能否给那小奴也送一碗凉茶?”
两位差役向黑衣少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去吧”。
十二三岁的罪奴最值钱,可以卖到牙行,要是能卖到象姑馆那就更值钱了,若是渴死了那就亏大了。
既然这小妇人舍得银钱,他们巴不得她买碗水给那奴崽子喝。
顾青槐从赵樱手里接过凉茶,给少年送了过去。
少年觉察到有人靠近,微垂的眼眸闪过一道寒芒。
他微微抬起脑袋,一抹水红衣角映入眼帘,接着便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女声:“小兄弟,刚才你救了我,此时此境无以为报,我只能给你买碗凉茶。来,喝一碗吧,你再这样晒下去,就要中暑了。”
齐元硕缓缓抬头,敛了锐意与锋芒的视线落在了顾青槐的脸上。
那原本是一张小巧的鹅蛋脸,因为太瘦,有些脱相,皮肤微黑,略显粗糙,一双干净清澈的杏眼满含笑意地看着他。
“不必”,齐元硕冷冷吐出两个字,再次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