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有几个人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一个是白小浪,一个是铁良,一个是铁蛋。
白小浪绝非浪得虚名,这小子反应极度灵敏,从不服输。
而且生存能力极强。
当年被龙海升赶出天津卫,他投身保定府,没出半年,就在保定结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
到哪儿都能吃得开,混得开。
卖大烟、开赌场、搭戏台、逛窑子,浪哥的名号,响遍直隶总督署,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保定黑道,和其他地方的都不同,个个会功夫,这是保定特色。
为啥捏?
自古有言: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勾腿子!
只不过传来传去,传错了,传成了保定府的“狗腿子”,其实是“勾腿子”,也就是摔跤术、勾腿功,正史记载为“保定快跤”。
这是一门从明朝永乐年间传下来的真功夫,可与蒙古摔跤术相媲美。
当年在杭州举行的第一次全国国术大赛,保定府的高手,就凭摔跤术,愣是把各路江湖高手,摔得不敢上台了。
什么南拳北腿,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鹰爪铁掌,一个大逼兜子干过去,紧跟着一哈腰,旱地拔葱抱起来,猛地一扔,嗖地飞出十丈开外,摔吐血了。
还嘚瑟不?
白小浪是天津武士会出来的,南有精武门,北有武士会,他来到保定,如鱼得水,很快和各路江湖好汉打得火热。
如今,表哥龙海升挂了,大本营被人家抄了,他回到保定,搬救兵了。
浪哥被欺负了,这还了得?
神机营快枪手,赌场老千,大烟店“特商”,黑道风云人物,都吱哇乱叫:“怎么着?欺负浪哥?杀了人家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掏了人家老窝,还有王法吗?干他!”
一个个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声嘶力竭、嗷嗷待哺。
其实是因为白小浪手里有钱,都知道这五年,白小浪在保定府捞了不少,具体把钱藏到哪儿了,不知道。
以前他是龙海升的表弟,小刀会的骨干,没人敢动他,现在,大家都凑过来了,名义上为他复仇,实际是看中了他的银元。
只有三个人,是真心实意想为浪哥复仇。
这三人分别是:胯哥、肾先生、肥姐。
胯哥,人如其名,整个脸长得像个大胯,两个颧骨,就像两个胯骨轴子,异常突出。
以前是走镖的镖师,后来铁路的兴起,摧毁了镖局行业,他下岗了,无业游民。
擅长八极拳、形意拳、劈挂拳、梅花拳,凡是在北方流行的拳术,无所不通。
和白小浪情投意合,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白小浪花钱如流水,经常请他吃喝,还为他出过头,杀过一个仇人。
胯哥从此对浪哥,情有独钟。
肾先生,是浪哥在窑子里认识的,单名一个“肾”字,足见此人肾功了得!
其实原名叫彭三,这辈子没什么爱好,独恋窑子,有钱点,就去喝花酒,一年四季,常驻窑子,可以连续三个月不回家。
以窑为家,如家如家,宾至如归。
因此得了一个雅号:肾先生。
肾先生的本职工作是贩卖烟片,这玩意高风险,高利润,所以肾先生一般不缺钱花,但也存不住钱,都撩在窑姐身上了。
肾先生有一次私藏了大烟,被上线发现了,要剁了他的双手,白小浪出手相助,赔了对方3000块大洋,肾先生才得以完整,否则就是肾功能再强,没了手,动作也不协调,影响窑子生活。
肾先生从此对白小浪感恩涕零。
肥姐,白小浪在保定的情人,戏班子班主,一个女班主,带着草台班子行走江湖,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此女长得并不是很肥,关键臀大,比普通女人,大两圈,细腰肥臀,独具韵味,宛若磨盘,一坐千斤,故得“肥姐”之称号。
白小浪颇具艺术细胞,喜欢看戏,一来二往,两人熟了,滚在了一起。
白小浪建议肥姐采纳西洋歌剧的方式表演河北梆子,弄得不伦不类,但大放异彩,观众就图个热闹,一个月弄了5000多块大洋。
肥姐在被窝里说:“给你一半!你应得的!”
白小浪摸着肥姐的肥臀:“有这个就行了!我不缺钱!”
“姐老了,比你大这么多岁,你不嫌弃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姐就是我永远的蒙娜丽莎!”
“什么莎?”
“你不知道,西洋一个叫达芬奇的人画的一个美人!”
“你对姐重情重义,姐养你一辈子!”
哦吼,这句话一语双关,白小浪立马兴奋了:“来吧,姐,弟弟饿了!”
如今,白小浪惊魂不定地跑回保定,胯哥、肾先生、肥姐,义愤填膺,无论如何,也得报这个仇。
而铁蛋和铁良呢,两人更是对陈三爷恨得咬牙切齿。
铁良无良,铁蛋无蛋,铁良是骨子里的坏,铁蛋是生理受创伤了,少了一颗蛋。
缝缝补补,总算活下来了,但从此,没法和窑姐鱼水之欢了。
一弄就疼,会阴穴里像穿着一根线,由外到内,由下到上,牵引的小腹和胃部都疼。
这种疼,隐隐的,就像沉闷的驴叫。
铁蛋一生酷爱窑子,那是他的第二故乡,不能干这事了,这个仇大了。
他就没想明白,这是上天的惩罚,那晚,在长乐坊对面的胡同里,棍儿只是胡乱开了三枪,根本没瞄准,可其中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他的阴囊,漏掉了一颗蛋,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铁蛋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只有恨,恨得仅剩的那颗蛋硬邦邦,他发誓要把棍儿、肥牛、陈三爷,变成太监。
别忘了,还有一个东北海爷呢。
这个老家伙,眼坑凹陷,眼神深邃,长长的脸,像个老猿,一肚子阴谋诡计。
玫瑰被陈三拐跑了,这件事在东三省都成了笑话了。
海爷向来以心思缜密、百战百胜着称,没成想栽在了一个小伙子身上。
玫瑰,是他的掌上明珠,栽培了这么多年,调教了这么多次,才养育成材,光是玫瑰那身床上功夫,就令海爷赞不绝口,更何况流莺做局的本事?
这是投资最大的一个女人。
却被陈三弄走了。
海爷这个老不死的,做梦都梦见玫瑰和他同床共枕。
醒来后,底下邦邦硬,正在弄板凳。
海爷都撒癔症了,梦游了,抱着板凳使劲儿顶。
家人将他唤醒后,他一阵发呆,感觉自己心理都不正常了,玫瑰的离去,让他患上了躁郁症。
海爷请来了东北神婆,出马仙,给陈三和玫瑰扎小人。
当年东北流行这玩意,很多军阀都深信不疑,扶乩占卜,一方特色。
神婆说,自己开天眼了,她能看到,玫瑰和陈三正在媾和,是在一片海边,应该是南方。
海爷问:“具体什么位置?”
神婆说:“好像是山东一带。”
“山东算南方吗?”
“呃……应该是西湖一代。”
海爷立马派人去了杭州,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天津的蕉爷派人来到东北,他才知道玫瑰和陈三到达了天津卫。
他勃然大怒,立马要把这两人弄死。
蕉爷说:“不可!海兄,眼下这两人还有用!”
海爷不得已给蕉爷面子,可后来,时局剧变,陈三和玫瑰投靠了龙海升,他派出去的人也没得手,几个打手蔫乎乎回来了,铁良也不知所踪。
海爷的后槽牙都疼了:这两个人命这么硬吗?
想起玫瑰,他就心痛,他把玫瑰视为私有财产,他恨不得抓住玫瑰,发泄一千遍,而后将她活活掐死。
如今,玫瑰去哪儿了呢?
她并没离开天津卫,在杨柳青就下车了。
这是她此生犯的最大的错误。
她本有一线生机,开启新的人生,慢慢变老,寿终正寝。
可她没按陈三爷说的办。
她在杨柳青租赁了一间房子,悄悄住下来,静观天津之变。
陈三爷如果知道她还躲在天津,非得拿个绳子把她捆起来,结结实实打包,而后把她托运出天津卫。